建军背起霍伯特的时候,他的拐杖落在了地上,海棠往前急走了几步捡了起来,她其实很珍爱他的东西,例如这拐杖,无异于是文森特的一条腿般重要,没有它的支撑,他还真走不了五百米的路程呢。看来建军背他走是对的,前面有一处路面好像被人为地挖断了一些,仅一个人通过还得小心奕奕,其实墓地也是要时常来看看并加以修护才好,要不,连走的路都会没有了。
走近亭子,却是右侧进入,如果是霍伯特一人来,估计他还得爬行才上得去。那墓地有些悬着的感觉,尽管有两级狭窄的台阶,但是海棠还是用手攀着那护栏才上去了的。靠着护栏是张大理石的长条椅,霍伯特在那上面坐了下来,他弟弟则在坟前摆着贡果,建军先把礼花摆放好,然后把鞭炮一道道展开,亭子两侧的柱子上雕了龙凤呈祥的图案,坟前的墓碑上刻录了他母亲短暂一生的贤德贤能,并附有一张半身近照,海棠没有去细看那些文字,倒是端详起这张照片来,中式旗袍很好地包裹着她匀称的身材,黑发柔顺地盘在了脑后,从容的神情显得她的五官更为清秀。似一股淡雅的气息从她的身上散发开来。“好秀丽的容颜哦!”海棠在内心发出了赞叹。正是因为这个女人的十月怀胎,才有了霍伯特这样的冤家与海棠的相遇。
海棠没有回避她的目光,她觉得她也在审视着她,眼神里没有责备,仿佛还带有几分爱怜。她肯定知道她是霍伯特的女人,听说阳世上的事情,鬼魂是会看得清清楚楚的。海棠垂下了眼帘,在心里为她默哀了三分钟:“请您放心吧,我会尽力照顾好霍伯特的!”她没有畏惧这种与鬼魂之间的对话,因为她知道她的心是真诚的,尽管她不爱霍伯特。
这时,建军的烟花炮烛点燃了,那冲向天空的金色烟火散开成了彩色的菊花,惊飞了树上的鸟儿,随后发出了巨大的爆炸声,仿佛是要唤醒墓穴里女人的亡灵,告知她儿子孙女来看她了。海棠有些害怕这不停燃放的鞭炮,便捂着耳朵躲到了亭子下面的几棵树下,鞭炮炸得硬纸屑四处乱飞,落到树上又偶尔飘落到身上。
当鞭炮完了后,霍伯特和他弟弟先跪在了坟前,霍伯特叩了三个头后,便告诉她母亲,因为住在美国,清明时节不能回来给她老人家祭拜,心中非常的愧疚,请她原谅之类的话。之后,建军把他搀扶起来。接着是建军夫妇、铜凤夫妇、金凤和铁凤跪下叩头,然后烧些纸钱给亡灵,这样他娘在阴间就有钱用了。
海棠默默地看着他们做着这一切,她没有去跪拜,似乎她不知道排在哪一队才好。加上霍伯特也没示意她,她更觉得不用跪拜了。霍伯特仍默默地坐在石椅上,双手自然放在膝上,闭着眼睛,似乎还在和他的娘进行对话,海棠没有去打扰他,她甚至觉得有种寂寥的境界,容不得他人去破坏。
他就这样静静地坐了十来分种,大家都没说话,静静地陪着他,这个岁数的人了,还不知明年能不能再来坟头祭拜,有种伤感之情溢于他的脸上。他终究是站了起来,还是建军背他,这样大家下山的速度就快了许多。
下一个墓地是他父亲的,车子向前开着,霍伯特交待司机慢点开,他要看看路边的景致,边看边向海棠介绍这一带原来都是他家的田地。地主打倒后,就归了政府,回忆是幸福的,他仿佛又置身于年少时的少爷身份,可江山易改,人是物非,婉若一场梦境。也应了老话一句:“人穷穷不过三代,人富也富不过三代!”岁月在变迁,再也不是当年的老皇历,他还算是幸运之人,漂洋过海后还能衣锦还乡,真可谓祖上积了大德。
这条上山的路铺上了水泥路面,车子一直开到半山腰的一户人家坪前停下,霍伯特下车的时候,那家主人热情地出来打了招呼,他也没有进去坐,由建军搀扶着向山顶走去,这一段也是水泥梯级,这上山来的水呢路是在墓坟的时候修的。他的父亲曾经是国民军人,死的时候也很年轻,听说是战死的,霍伯特从不细说,这个坟墓只立了石碑,上面刻录了他父亲的生平事迹,还有他父亲着军装的相片,显得年少英俊。海棠这下只是远远地站着,等他们做完祭拜。
接下来是他爷爷女乃女乃合拱的墓地,车子停在了一条简易公路旁边,这墓地相当特殊,建在田的中央,这条通往墓地的田梗相对要宽很多,但长满了杂草,海棠跟在后面,这合拱的墓地要大些,周围都有水泥防护栏,扫兴的是不知哪家女人竟然牵起了绳子,晾晒了尿片,还晒了好多干菜在水泥护栏上。石碑上有他爷爷女乃女乃的合影,他们的脸型都不错,看起来很端庄,好像是画像后再反拍的。
海棠又在旁边看他们一通祭拜完毕。霍伯特在交待他弟弟要把通往墓地田梗上的杂草除了,还有和附近的人打打招呼,这些菜也不要晒在这上面,一点规矩也没有。
霍伯特没有急着上车,而是带海棠来到简易公路旁边的一块石碑前,上面第一个就是他的名字,他告诉海棠修这条路他是捐了钱的,他好面子,海棠一点也不奇怪他的这种举动,她只是笑了笑,没有对这事作任何的评价。“晚饭在哪吃呀?”海棠小声问道。“还是在我弟家,我已经给了他钱了。”听到给了钱,海棠才放心了,她是那种看不得别人可怜的人,他弟家那么寒酸的样子,不给钱真还说不过去呢。
大家又都上了车,他弟说也邀请了村长过来吃晚饭,霍伯特兴致不错,一点也没觉得累的样子。他正好想向村长说下自己买墓地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