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妙云一路走回醇王府的时候,王府门前正张灯结彩,人潮涌动,门前停着的马车将整条街都堵上了,是啊,今天是醇王爷大婚,听闻娶的是崔尚书大人家的千金大小姐崔良爱。
遥遥听见正堂上传来的欢笑声,妙云感叹世事无常,诸如施家那般的荣宠,也会在一瞬间土崩坍塌,妙云心里牵挂着薛祥礼,心内焦急,不知他现在到没到御医老爷家。
整个醇王府的院子都燃起了花灯,透亮的红烛,将整个院落装点的红艳艳一片喜色,妙云无心去看那繁花似锦的婚礼,也无心管那位福晋是否好脾性是否好想与。
“妙云……你可算回来了,小板子前后都找了你好几遍了,师傅还以为你随那……”师傅与小板子在回廊的石墩上坐着等她,见她晃晃悠悠回来,忙迎上前去。
“师傅……我累了。”
师傅上下打量着,见她衣衫残破不堪,头面发饰也均已不见,不由的深深皱了眉头。
“师傅……您还是快点儿给苏小姐打扮起来吧,这会子老佛爷怕是要传咱们呢。”小板子急的在一边儿跺着脚。
“对,对,其余回头再说,现下还是应付了老佛爷那边才好。”
“老佛爷来了?她怎么来了?”妙云此刻最恨的莫过于这位表面温和慈爱内心阴狠无比的老佛爷了,话里的厌烦,吓得师傅忙捂了她的嘴。
“小祖宗,怎地这般口没遮掩的?你是想要了咱们的命?快随师傅回去,打扮一下,刚那边福晋传了话来,说是老佛爷要听戏。”师傅说着拉了她一路快走。
“福晋?哪个福晋?”妙云乍听的福晋二字,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师傅努努嘴,“可不就是今日大婚的那位崔府里的大小姐么?现如今可是咱们醇王府的正经女主子。”
小板子跟在后面,不甘的道:“哼,真替小姐可惜,如若不然,哪里轮的到她。”
师傅停下,回头严肃的说道:“你也知道是如若不然,事已至此,何苦再说别的,且顾好眼下要紧。”
小板子悻悻的撇撇嘴,再不敢吱声,默默的跟在她们身后。
尚喜班的院子内异常的冷清,各处的房门都大开着,院子里原本昏黄的那盏灯,现如今也换上了新的,红彤彤的,随风荡漾,很是好看。
师傅的桌子上摆放着那面玻璃镜子,妙云坐在镜子前,清晰的映出她的脸,好在妆面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花,还能补救。
师傅小心的将她的头发散开,用手拢一拢,再用桃木梳子细细的为她梳个通顺,如瀑的长发垂下来,快要垂到地下。
妙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眼前浮现的是傍晚薛祥礼拥抱着她的情形,她暗自懊恼,自己为何不紧紧地抱住他,为何不随他去了,为何还要回到这个给自己烦恼和不安的地方来。
妙云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镜子,面上平静,内心飞转,师傅手上飞快,片刻为她梳好了头,小板子在一边看得分外认真细致。
妙云回过神的时候,师傅手上匀着的粉正要往她面上扑,妙云一惊,忙道:“您这是做什么?”
师傅也跟着一愣,这孩子怎么了?
“师傅为你补妆啊,有什么不对么?”
妙云不好意思的跟着笑笑,重新坐好,继续看着镜中的自己由邋遢变得光洁整齐,师傅的手一向都是巧的,为她梳一个标准端庄的铜钱头,额间点一粒闪亮的红花钿。
“哇,苏小姐正经扮上还真是好看啊,师傅好巧妙的一双手。”小板子在一旁不住口的夸赞。
“小鬼头,净会说些好听的哄人。”师傅将妙云拉起来,对着她的衣裳摇摇头,示意她将衣裳月兑了。
妙云不好意思的扭捏了片刻,没奈何,用手悄悄指指站在一旁的小板子。
师傅方才大悟,推着小板子的后背,让他避出去。
小板子不乐意,口里嚷嚷着:“就让我看看吧,我回头也扮上给你们演《游园惊梦》。”
“就你?这小身板儿?腿都抬不起来吧,快出去吧,那边儿还等着呢,别误了事儿。”
师傅不等他再说话,就将门嘭地关上,小板子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地坐在门外的台阶上。
师傅为妙云取了一件桃红色长褂,套在妙云身上说不出的娇艳动人,相比戏台上的春香更加明艳富贵了一些。
“师傅,我不必打扮成这样吧?恐怕要犯了忌讳。”
“你是想说施老爷那边刚过了世,你不乐意穿吧?”
“师傅……我……我只是心里害怕。”妙云低下头,她心底是真的排斥在这个时候穿着红艳艳的衣裳见人。
“好孩子,别怕,师傅与你在一起呢,今日王爷大婚,照理也该穿红色的。”
妙云瞧一瞧师傅,师傅极喜欢天青色,常年穿着这种颜色的衣衫,旁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我们快些走吧,再晚怕就来不及了。”师傅今日甚是温柔,妙云只觉得疲累不堪,精神不佳。
远远地,正堂上传出来欢笑声,妙云心口堵得难受,多往前一步都觉得恶心。
又是一阵大笑声传出
来,好似里面正在上演着杂耍木偶戏,妙云心内不悦,想想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老佛爷可不就是那操纵布偶的人?或者说众人皆是她棋盘上的棋子,而她正是那掌棋的人。
“朱映琴,苏妙云到~~~~~~~”
小太监故意拖着长长的尾音,以便大家能听的清楚。
妙云跟随在师傅身后,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儿,一步一步走的甚为缓慢,她只觉得有诸多眼睛在盯着自己,她不自觉的将双手握在一起,扣着自己的指甲。
“奴婢尚喜班朱映琴、苏妙云给老佛爷请安,恭祝老佛爷福寿安康,永享万年!”师傅恭敬的上前跪下,高呼。
妙云跟着跪下,口里跟着小声的唱着祝词。
“起来吧,又不是头一回,别那么拘束了,后面跟着的就是春香吧?上回没有多注意,这下看来倒比上回娇艳多了。”老佛爷自顾自端着茶碗喝茶,身旁跟着伺候的小丫鬟半跪着为她捶腿。
师傅与妙云深深的磕一个头,道一声‘谢老佛爷!’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妙云偷偷打量着这堂上,人还真是不少。
“看这丫头的年岁,正是含苞待放的时候呢。”
妙云听这声音,猛地抬起了头,不错,说话的正是徐五爷,妙云紧紧盯着徐五爷看,她要看看这个披着人皮不做人事的家伙,是如何在老佛爷面前摇着尾巴装乞卖乖的。
旁边站着的师傅,闻言一愣,肩膀微微的抖动了一下。
“哈哈……哈哈……这个丫头的眼睛比她师傅的可毒多了。”徐五爷笑眯眯的开着玩笑话斗老佛爷开心。
“可不是呢,儿臣也觉得那姑娘长得甚好,也喜庆。”
“良爱,不可无礼,怎可自称儿臣?”
醇王爷大庭广众之下直呼福晋的闺名,令在场的人诧异非常,但又不得不赞叹王爷与福晋伉俪情深,恩爱非常。
“嗯,你俩不生分才好,哀家还担心你俩会怨恨我乱点鸳鸯谱呢。”老佛爷哈哈大笑着,甚为满意。
自然,这一笑,逗留在苏妙云身上的这个话题也没有必要再说下去了,妙云微微的喘一口气。
此时,进来一个小太监,哈着腰走到老佛爷跟前儿,悄声说了些什么,老佛爷眸光一闪,点点头,说了句:“带到这里来吧。”
福晋见众人不言语,忙又道:“可不就是嘛,良爱自称儿臣,全是因为老佛爷您是王爷的……”
王爷一听这话,忙站起身,向着老佛爷单膝跪地,说道:“福晋许是饮酒吃醉,不懂礼数,求老佛爷宽恕。”
“无妨,无妨,哀家就喜欢良爱有什么说什么这样单纯心性的人。”老佛爷笑起来脸上的皱纹堆在眼角儿。
福晋听老佛爷亲口说喜欢自己,骄傲的扬了扬下巴,娇羞地看一眼王爷,却换来王爷稍带蔑视的眼神,她不悦的嘟着嘴,闭了口,不敢再乱说话,大红色的吉福倒衬得她很是可爱。
众人静静地,偶尔对上一两句,均是心不在焉,如此等候了一刻,似乎是在等什么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