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衣衫悉嗦,有人低声的说着话,妙云略微偏着头,等着看,来的人会是谁呢?
不一刻,刚进来过的那个小太监快步走了进来,宽大的衣衫兜着些微的风,发出呼呼的响声,他打一个千儿,道:“禀老佛爷,人已带到,现在门外。”
老佛爷眯着眼看向坐在下首的醇王爷,嘴角一弯,吩咐那个小太监,“还不快带进来。”
小太监:“嗻。”
小太监走到门口,挥一挥衣袖,立时另有两个小太监架着一个女子进得堂内。女子低着头,头发散开,垂在耳旁,将脸遮去了大半,身上只穿了白色的中衣,显然,她是有些冷的,妙云仔细打量这个瘦弱的女子,侧身看起来,她也是个标志的人物,只是不知这是谁。
此时堂上灯火通明,妙云看看福晋身上鲜艳艳的红色吉服,再看看这女子身上残破不堪的白色中衣,人与人果真是不同的,想以前自己也不过如此。
醇王爷愣了片刻,待看清女子的脸后,诧异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旁的福晋也忙跟着站了起来,看看王爷再看看那女子,露出鄙夷的神情。
“罪臣之女施婉青给老佛爷请安,给醇王爷请安,给福晋请安!”
女子从容的跪下叩头,伏在地上。
老佛爷满意的点点头,不叫起,也不言语。
苏妙云与师傅对视一眼,不明所以,暗暗替施婉青担忧。
一旁的醇王爷仍旧站着,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跪在地上的施婉青,那个曾经他心尖儿上的人儿,那个他一度捧在手心的人儿,那个他朝思暮想的人儿。
“呀,原来这位就是施大小姐呀,良爱眼拙竟没认出来。”崔良爱的嗓音也由原本的温和娇柔变得尖利,嫉妒之心昭然若揭。
施婉青仍旧伏在地上,全无反应,这对崔良爱这位醇王府的正经主子来说,无疑就是轻视和大不敬。
崔良爱有些生气,她小心的侧眼看着醇王爷。
醇王爷颇为冷漠的看她一眼,转过头,整理一下衣袖,坐回椅子上,崔良爱悄悄伸手,挽住王爷的手臂。
老佛爷在静静地喝完一盏茶之后,方叫施婉青起身,站立一旁。
妙云偷偷地瞧着,施婉青神情冷漠,眼神略显空洞,低垂着头,呆呆的。
徐五爷探探身子,轻咳一声,起身说道:“老佛爷,不如此刻听上一折曲子吧。”
妙云紧张地与师傅对视一眼,小心的看向老佛爷,心里不知徐五爷这次又打的什么鬼算盘。
老佛爷不耐烦的瞧一眼站在一旁等候的这师徒俩,摆摆手。
徐五爷自然明白,这是不爱听了,瞥一眼师傅,退回座位上。
忽而,老佛爷看向醇王爷,问:“尚喜班是谁当家呢?”
醇王爷忙起身回话:“是柳如海。”
老佛爷摇摇头,“哀家看这个柳如海无甚能耐,打发了吧。”
“是,那尚喜班交由朱映琴吧。”
“恩,好好教着就是。”
师傅闻言,面色一喜,跨出几步,叩头谢恩自是不提。
崔良爱起身,再为老佛爷斟上一壶新茶,娇俏言到:“老佛爷爱听戏,何不让婉青姑娘也跟着这位琴师傅学一学,来日也好在老佛爷跟前儿孝敬啊。”
妙云心底一惊,施婉青也抬起了头,施府此番遭了难,她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往常骄纵任性的脾性早已被磨的所剩无几,死便死了,九泉之下的母亲早已等候自己多时了,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位福晋竟是这般的拈酸吃醋小家子气。
老佛爷看向施婉青,上下打量片刻。
“也好,她的身段儿才情上佳,入到梨园行里定能成为拔尖儿的人物,你说是不是啊子昕。”
子昕?就是醇王爷的名讳,爱新觉罗?子昕。
醇王爷扫一眼自己的福晋崔良爱,起身回老佛爷的话:“子昕以为,这梨园一行入行需趁早,施小姐大约已有15岁上下,恐怕现时已经晚了,学不出个一二等来,平白辜负了老佛爷爱她的一番心思了。”
“也有道理,如此你待怎样?”
老佛爷不温不火,平静的等着他给施婉青说出个好去处来。
“臣幼时便与施婉青定下婚约,时至今日,臣实不能娶一个罪臣之女,臣恳请老佛爷将施婉青赐予臣,让其在臣府内做一名侍妾也是好的,也免了世人说道之嫌。”
“侍妾?”老佛爷抬眼看一看崔良爱。
崔良爱勃然大怒,指着施婉青的方向,口中道:“她一介罪臣之女怎配过府为王爷侍妾?老佛爷您要替儿臣做主,历来纳妾都要经过嫡福晋的应允,虽然儿臣未经皇上册封,称不得嫡福晋,但今日是儿臣与王爷大喜之日,怎可在这个时候纳妾?”
崔良爱说着就要跪下去,老佛爷的一个眼色,随侍的小太监忙将她扶了起来。
“良爱,老佛爷在此,也容你撒泼打诨么?”醇王爷恼怒着,将自己这位难缠的福晋拽回自己身边。
“只要王爷不再提纳妾一事,良爱自然不再这般。”崔良爱小声儿地嘟囔,娇嗔的模样,令在
场的众人想笑亦不敢笑。
施婉青冷冷一笑,缓缓走到老佛爷身前,跪下,悠悠道:“婉青谢老佛爷怜爱,谢王爷抬爱,婉青不愿入府为人侍妾。”
醇王爷:“难道你甘愿沦为戏子?抛头露面在方寸戏台上穷其一生?”
崔良爱紧紧拽着王爷的衣袖,不让他近前去。
“施婉青虽是一介罪臣之女,无父无母,无依无靠,但也绝不屈身为人侍妾,请老佛爷、王爷赐死。”施婉青恭谨地磕一个头。
妙云在心里暗暗为她着急,做王爷的侍妾有何不可?这是许多人求都求不来的恩典,连她都明白王爷如此是想要她将她留在身边,护着她,冰雪聪明如施婉青,怎会不知?难道此间另有隐情?
“放肆!”老佛爷一声怒喝,拍案而起,将妙云和众人都唬了一跳,众人纷纷离座起身,跪地山呼:“求老佛爷恕罪!”
老佛爷看着众人乌压压跪了一地,再看看燃了一多半儿的红烛,那红烛受了风正滴着泪,啪嗒啪嗒的滴个不停……
“你们眼里都看不到哀家了?在哀家面前为了一个女子争吵不休,成何体统?良爱也就罢了,她年轻不懂事,子昕你可是哀家最看重的,如此儿女情长,怎能让哀家放心?”
“老佛爷您消消气,为这般小事,闹得不痛快,实属不值得,既然施婉青自己个儿不识抬举,依奴才看,不如就算了吧,老佛爷您平日里最爱护她,倒不如就将她安置在醇王府的尚喜班吧,醇王爷照顾起来也方便。”
徐五爷的这一番话听起来说的无甚错处,但细究起来,可不就是要让施婉青即进了醇王府又当了戏子么?
“罢了,你们都起来吧,今儿本是你们大喜的日子,别为着哀家闹得不痛快,婉青你这孩子,就是脾气太倔了,就按老五说的,留在醇王府的尚喜班吧,尚喜班用心教着就是。”
师傅急忙叩头谢恩,口称一定照顾好施婉青之类云云。
老佛爷又责骂了醇王爷几句之后,称时辰已晚,身体疲累等诸多不如意,要先行回宫。
众人一直送至门外,在大门口再次跪地辞拜。
妙云看着跪在自己身侧的施婉青,心内的喜悦不言而喻,多番想救她出来,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如今,老佛爷竟然亲自将她给送了回来,更加可喜的是,她就要做她的师妹了。
众人起身之后,妙云小心地将她搀扶起来,双手捂在她的手上,激动的眼里含满了泪花。
“你来了,就好了。”
妙云说着,眼泪滑下来,但她却是笑着的。
“恩。”施婉青不愿多说话,回过头,看向自己身后的这座院落,门口的那块大匾上苍劲有力的书写着‘醇王府’三个大字,原本常来的这个地方现如今却变得极为陌生。
妙云知道她在想什么,为了避免她再伤心难过,妙云紧紧拉住她的手,温和地说:“来,跟我来吧。”
“慢着~~~~”
她们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尖利的声音,妙云诧异地回过头,急忙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