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净璃永远也忘不了,那天的宁馨离开傅家时,面上挂着的笑。
一切的事情发展都远出所料。谁能想到傅豹生原本是要惩罚青爵的,可是后来却变成公开首肯了青爵和宁馨的恋爱?甚至极有赞赏宁馨之意,仿佛就此确定了宁馨的身份!悌
傅豹生甚至还亲自将宁馨带到于含之和杜清荷面前去;甚至遇见家人都嘱咐他们叫宁小姐……俨然是将宁馨当做了未来儿媳!
宁馨刚进傅家来的时候,还是紧张的。她抓着净璃的手,迈进门槛的那一刻,她的掌心也都是冷汗——可是离开傅家,宁馨是带着仿佛胜利者的微笑。净璃去送,迈出门槛的刹那,宁馨偏转头望净璃,面上甚至是带着一种似有奚落,似有炫耀的笑容,看得净璃心中翻涌。悌
“净璃,多谢你。”
宁馨说了这样语焉不详的一句话,这才转身离去。傅豹生亲自派了司机送宁馨回去。净璃立在门阶上,遥遥望着车子离开了视野,无法推清心中的迷惘是什么.
那份迷惘,青爵也有了。净璃转身回傅家,青爵就跟她发了脾气。质问她为什么要将宁馨带来!谀
净璃百口莫辩,她想说不是她要带宁馨来的,是宁馨一定要跟来的……却已经于事无补,一切铸成,已是无法推翻。
更何况,那时她太担心他,担心到恨不得找到任何方法,不计一切代价地能来救他——不管宁馨的作用是否达到,至少他现在还能完好地在她眼前,或许也已该知足。谀
两人吵架的最开始,还都只是净璃在听,青爵在发火;说到后来,净璃也终究压不住了委屈,仰头瞪着他的眼睛,“你为什么要怪我?如果你没有追求宁馨在先,如果不是你们两个的绯闻传到连傅伯伯都知道了,又怎么会发生今天的事!”
未来仿佛一下子就变了,就被傅豹生给决定了,仿佛青觉的将来就注定要与宁馨谈恋爱了……这个猝不及防的前景,让当时年少的两个人都有点懵。都不想要的,也都知道对方心里也是不想要的,却不知道该怎么办?都想从对方那里得到一些安慰和保证,可是却也都不知道该如何给对方同样的安慰和保证……
说到后来,还是净璃的自责最重。如果不是她当时乱得失了分寸,如果不是她病急乱投医地带了宁馨来,也许这一切便不会发生,不会被挑开。
她与青爵之间本来就不明朗的感情,本来就不会被傅家长辈所允许的感情,终究因为宁馨的高调正位而彻底失去了浮出水面的机会。
她心底的委屈与彷徨无限扩大,变成阴影里的兽,牢牢攀住她的心。
委屈到了极点,便无法不去埋怨青爵,为什么他要追求宁馨,为什么明明是喜欢她的,却要在他们之间再多插一个宁馨!.
那次两人又是闹到互不理睬多日。直到临近年下,邓娴雅惦念要回郎溪去给顾林河扫墓。净璃自然是要随行的。不想青爵便发疯了。
他只要见了她,便会问他是不是又要走了?她若不回答,他就跟着她走,一直问,一直问。问她是不是又跟几年前那样,因为两人吵架了、冷战了,所以她就又要走了?
净璃怕他闹,怕他将他们之间的事情终究嚷嚷出去。毕竟他们都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从前打闹,大人们还会一笑置之;现在的打闹,有心人总会看出端倪。净璃便越是闭紧了嘴,不回答他;后来更是躲着他,不给他机会跟她发问。
后来终有一次闹得急了,青爵将她按在庭院回廊的廊柱上,疯了一样逼问。
净璃怕人看见,急着想要挣月兑,便口没遮拦说了伤人的话。她说,“我走不走,又关你什么事!我是你的什么人,还是你是我的什么人!我自然是要走,这里是傅家,又不是我自己的家,我凭什么要一辈子都留在这里!”
一句话就把青爵给喊痴了,他的愤怒都被暂时掩盖起来,他只是迷惘地盯着她的眼睛,“你说你终究是要走的?你说你不会在这里一辈子?”
“当然!”
净璃藏在柔弱表象之下、藏在骨头缝儿里的那些小性儿这一刻全都刺出来,她一径说,“早晚都是要走,所以什么时候走又有什么分别!说不定这一次就是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她自是委屈。虽然明白了心中的爱恋,可是他从来没明白说过,而她跟他的关系难道永远只是这样的主仆,或者是将来隔着宁馨的偷偷模模?他是男生,他年纪比她大,他又是他们之间这段关系的主宰者,所以他凭什么就什么都不说?凭什么要一边那样对她,一边却还跟宁馨在一起!
她是不想找歪理,可是她却不能不去想,是不是他精神上爱的是宁馨那样完美的女生,而只是在玩弄她!
人的思想是个可怕的东东,一念为佛,一念为魔;那一刻的他们两人仿佛都让自己的思想堕入了魔障。明明那么在乎,明明那么不想放手,却都只想到了最阴暗的那个方向去。
“我怎么能不走?”净璃咬紧了牙关,“我走了,你就可以好好准备高考,明年你就上大学了,你就该去走你的阳关道!”
青爵眯起眼睛来瞪着她,明白了她的指向是宁馨。他只狠狠捏住她下颌,“我不许你走,你听没听见!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也不许你走!”
净璃心
内涌起绝望——他不许她走,难道要她眼睁睁看着宁馨成为他正牌女友,而她还要在那隐秘的地方,承受他见不得光的激情?
净璃凉凉笑着望那满面邪佞的少年,“……傅青爵,我并不欠你。你凭什么不让我走?别以为这还是旧社会,为奴婢的总有一纸卖.身契捏在主子手里,所以是走不得的;我却没有!纵然我侍奉了你这么多年,我却没有卖.身给你!”
那年真是说到急了,真是自己都将自己逼到了绝路,所有的话都带着垂死挣扎一般的疼痛和力道喷射出来,完全是在拼死一击般。
净璃说完,看见青爵的玄黑眼瞳中猛地翻涌过宛如死亡一般的绝望,她才知道害怕。却已晚了。
“好,好啊。”身在幽暗的廊檐下,他竟然冲着她微笑起来,“原来你心里藏着这么多,我会给你答案,你等着!”.
那年因为青爵的闹,因为青爵一眼看不见净璃都四处去找的劲头,邓娴雅只能含泪劝说净璃留下。回郎溪扫墓,是邓娴雅一个人去的。净璃想念爸,她没能回去给爸扫墓,便将那思念的疼痛全都归咎在青爵身上。
他到底想干嘛?他至于一眼看不见就满家宅去找,找不见就逮谁跟谁发脾气么?闹到家宅不宁,他这是在用无形的绳索捆绑着她!
他知道她终究要顾大局,他知道她的母亲不忍看她们母女惹得傅家上下不安,所以她们一定会对他让步,是不是!
他在——他在欺负她们孤儿寡母!
净璃没什么可以用来当做反击的武器的,便挑最能刺伤他的话来说。比如跟允扬会聊起将来会郎溪去念高中;或者跟嘉怡的电话里说,会离开傅家。她知道他时时刻刻跟着她,她说的话他都能听见。于是她不顾一切地反击他。
他可以欺负她,但是怎么可以为难她母亲!.
进了腊月,傅家开始给祖先摆供桌。杜清荷也放下了香港那边的事情,一大家子人便都集合回了老宅来。
杜清荷却也不清闲,依旧要做年度的财务总结。便在饭桌上冲着邓娴雅发了脾气,指桑骂槐地说,原本这一年鼎升的财务状况非常好,如果不是因为郎溪那个大坑的拖累,便不至于迟迟不敢跟股东交待!
“尤其是这判顾林河赔偿的300万,总归不能从公司账上出,是要先生从自己的腰包里拿的!”
杜清荷岂是善罢甘休的人,“300万,虽然不是个大数目;但是它也不是个小数目!亏的是傅家的钱,却还要让先生拿出自己的钱来给那吃里扒外的堵上窟窿!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气氛一时冷凝,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邓娴雅和净璃母女的面上。
邓娴雅还好,努力保持从容,垂头继续安排碗筷。净璃却再也忍不住,手上的一个白瓷碟子便握不住,啪嚓一声跌碎在地上,跌了个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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