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比这更噩梦的事情吗?
任洛岩喘息着靠在一条偏僻的死巷里,眼里流露出混乱的光。
人算……不如天算。
顾不上这地上的污秽肮脏,她抱着双膝呆呆的缩在角落里,实在没有想到皇上会因为她的‘离世’而赶回宫中,以她对皇帝微薄的理解,若非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皇上是不可能出宫的,更何况,还得到了太后的许可,至于她,只能说是一个借口,一个……障眼法罢了。
她本是很笃定这一点,可此时,却犹疑了。
可是,无论如何,皇上都不可能单单为了她去寻医的,那么……他为什么回来?既然是亲自去处理,那就可以看出他对这次出行的重视程度,他……为何会这么快赶回来?甚至……有可能连目的地的还未到达?
越想脑袋就越疼,任洛岩轻轻捏了捏太阳穴,微微支起了身子,从旁边的包裹里取出一块芙蓉膏来,慢慢放在嘴里咬了。从出来后她就一直提心吊胆,哪有心情进食,如今,实在是胃饿得受不了不停的在朝她抗议,她才发现自己已经一日一夜滴水未进呢。
“怎么可能?你瞎说的吧?江洋大盗还敢来京城,莫不是换了个虎胆才这么的不知死活?”
一道男声从巷子那边传来,吸引了任洛岩的注意。轻手轻脚地将手里干涩的点心塞会包袱里,她屏息倾听。
“我没事骗你作甚?你又不是没看见,城门全封了,就是一只幺蛾子都别想飞出去,据说这江洋大盗的胆子大了天去了,偷了皇帝老子的重宝,皇上这是大发龙怒下令彻查呢,估计这十天半把月的,是别想出京城了。”又一道声音响起来,那声音刻意压得很低,若非任洛岩将整张脸都往墙上的一道窄小缝隙贴了怕是只能大概听清几个模糊的字眼。
“偷……偷了皇上的重宝?”那先开口的人吞吞吐吐的重复显然是震惊到了极点。
“你……说的是真的?”
“爷爷我没事干嘛骗你,你爱听不听,这几天少往城门那里跑,查的可严实了,今儿个好像就逮着了一个正在大理寺严审着呢。”
“你说这不是祸害人吗?那狗日的江洋大盗偷哪里不好居然偷进宫里去了?明儿我还要出城去进货呢,这可如何是好!”
“暂时就这么着吧,小心着点儿总没大错……小命要紧啊……”
那两道男音渐渐远去了,整个人都趴在隙缝处聆听的任洛岩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抽去了骨头软软的瘫倒在了地上。
偷了皇上重宝的江洋大盗?
任洛岩按住隐隐作痛的胸口,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胸闷从今儿辰时就疼了起来,隐隐约约的,让她不适的厉害。
莫不是皇上
发现了什么?
没待过皇宫的人,不知道皇宫戒备森严到了什么样的地步,她这个住了这么久的,可是清楚的很,想要从皇宫里偷东西,还是偷皇上心爱的重宝?这话老寿星上吊——不知死活有什么区别?
除非……
根本就没有什么江洋大盗偷盗皇上心爱的重宝……而是……那个江洋大盗,就是她。
皇上啊皇上,我什么时候偷了您的东西了?还是心爱的重宝?
任洛岩垂下眼睑,再次拍了拍隐痛的心口,无论如何,她是一定要出城去的。
想起后宫里那吃人不吐骨头的阴森,任洛岩就浑身直打颤,更何况,还有个北宫冷冷眼在暗处随时有可能戳穿她的真实身份让她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若非这次的事情,她还下不定主意离开,如今,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她是决计不会再被人抓回去了,更何况,抓回去也就是一个‘死’字。
她不是怕死,只是……只是……不愿辜负那为了她而死的亲人罢了。想起爹娘,任洛岩的心软了下来。
……
胡乱找了个偏僻的客店落了脚,任洛岩着小二打来一盆水净了净面,将早已调和好的药水抹上了面容,这是张千面老人留给她的那本千面神谱上记载的一种药水,若是不用这种药水净面眼下她脸上的这层真正‘翠儿’的面皮是月兑不开的。
脸上的面具缓缓被她撕了下来,任洛岩默默凝视着水里面的倒影,那张影影绰绰的绝色面容,不是别人的,而是她母亲留给她最后的馈赠和慈爱。
两滴晶莹的泪珠落进了铜盆里,将水盆里那张虽然模糊却依然美得让人心动的面容混乱了去,任洛岩抿了抿嘴唇,取出了另外一张人皮面具,细细将这张绝色面容遮掩了去,待铜盆里的水纹平息,一张没有任何特色的面孔出现在她的面前。
面部做了几个动作,发现和常人面容无异,才浅浅松了口气。重新躺会床上闭上了眼睛。
她该庆幸缉文上并没有点名那个所谓的‘江洋大盗’是个女子,她才能在用面纱遮掩了真容的情况下没有遭到客栈掌柜的怀疑得以住进了客栈,明天,想办法出城去吧……
昏昏想着,疲惫不堪的任洛岩按着隐隐作痛的胸口跌入了黑甜乡。
戌时三刻。
皇宫。
龑虹殿。
“陛下,您就进点东西吧。”曲集捏着个莲花指捧着一碗乌黑的汤药搁在龙案上低声说,“您今儿个的药还没用呢,太医们说了,这药可不能断着不喝啊。”
“朕喝不下。”皇帝摆了摆手,“撤了吧。”
“陛下,您这样,就是柳妃娘娘瞧见了,也是会心疼的。”曲集急声道,话一出口就急忙捂住了嘴,眼下这可是皇上最烦心的事,他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心疼?”皇帝袍袖一甩将那碗汤药扫落地下,“她要是心疼就不会诈死逃离朕的身边!”
“诈死?!”曲集难以置信地惊呼出声。
皇帝这才发现他一时心情混乱说了不该说的话,微微拧眉,却也不瞒着曲集冷声说,“不错,颜儿没死,她,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