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汤药后,任洛岩不再看那碗鸡丝银耳羹,伸出冰凉的手模了模自己有些烫红的脸颊道,“明明今日半点酒星子都未沾,怎么就颇觉头晕眼花的困顿?”
任琬轻声说,“娘娘怕是累了,”她扬声对围拢的诸女说,“你们都先下去罢,这儿瞧着有我呢。”
暗儿睦儿等人闻言纷纷行礼告退。
“娘娘,您觉着如何?刚刚就不该冒着险将这毒药生生咽了,”任琬眼圈红红地看着任洛岩道,“外祖爷给的药真的有用吗?”
“傻丫头,我不会拿月复中的孩子冒险的,”任洛岩晃了晃皓腕上的银镯子,“这镯子里的药粉千金难寻,有它在任何毒药就是进了我的肚子里也不会造成任何妨碍的,我只是……只是没想着她居然真的下得了手,”任洛岩叹息着说,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失望。
任琬轻轻握住任洛岩的手低声说,“娘娘,是她自个儿不真气,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娘娘,就是为了小皇子咱们也不能姑息了。”
“琬儿,我知你心里难过,可……”她轻轻拍了拍任琬的肩膀,眼里透着一股茫色,“眼下留在我身边的也就你一个了,我明明知道她要走的是死路,可还要看着她走下去,”任洛岩苦笑了一声,“小荷的消息怕着也要递进来了,咱们这最后一脚可千万要踩稳啊!”
“娘娘,琬儿省得。”任琬强挤出一个笑容道,“娘娘,今儿早上曲总管有派小七子递了张便笺过来,说皇上有动作了,咱们应该怎么做?”
任洛岩嘴角弯起一抹冰凉的弧度,拍拍蹲在自己身边的娟秀女子,她轻声道,“皇上自是有他的打算,咱们去掺和那未免显得有些不自量力了,你只要将我收集的那些证据好好藏好,咱们一定要做到一击必中!否则……蛇咬一口入骨三分,纠缠不清对咱们可就不利了。”
任琬迟疑了下问,“娘娘,咱们、咱们朝中无人,后宫无底的,真的扳得倒他们?”
“成事在天谋事在人,谁说我们朝中无人了,我那爷爷可是当朝帝师,至于后宫,”任洛岩将耳上的珍珠耳环取下,“皇上就是我们最大的倚仗!”
任琬这才将心落回了肚子里,也对自家娘娘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第二日,过来给任洛岩恭贺有喜的妃嫔贵人是一拨连着一拨,任洛岩和任琬等人满脸笑意的一一接待,她们也都默契,不会一起凑着来,而是分拨前来,这倒是让任洛岩等人轻了不少负担。
一直到了傍晚时分最后一拨人才告辞,任洛岩早就回到了房里歇息,任琬悄然走了进来,轻声说,“娘娘,暗儿又往厨房去了。”
任洛岩睁开了眼睛,“走吧。”她从榻上坐起,任琬赶紧给她穿鞋,“……娘娘,奴婢瞧着有些不对。”她欲言又止。
“什么不对?”
“暗……那贱婢没有半点忌讳行事的架势,看着,看着倒像是坦然的紧。”任琬咬了咬下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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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没有那么大的胆量,又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给女乃娘下毒,以至于珏儿喝了那女乃娘的女乃水被慢性毒药害死,还有宝儿,她若没有胆子,又哪里来的本事就这样活活将宝儿闷死在井里。”任洛岩冷笑,“真要没本事,昨儿瞧见我喝下她加了药的安胎药她也会神色有些异常,可你瞧见了吗?她哪里有半点惧色。”张开双手任着任琬将外衫穿上,任洛岩寒着声音说,“不过若你真的想看她变了脸色倒也简单,待会我们去抓个现行就是!”
任琬给任洛岩系着系带的手狠狠一颤,任洛岩叹息一声,“琬儿,当年你总说我感情用事,如今……畏怯犹豫的又是你了。”
“娘娘您放心,这些不该有的情绪,奴婢都会扔掉的。”她颤声说,任洛岩将自己的手帕递给她,“既如此,将你的嘴上的血擦一擦罢。”
任琬愕然一碰嘴唇,这才发现唇上已经被她咬出了血口。
出了内殿,睦儿几个都已经站在门外了,还有久未见的小荷,任洛岩点点头,“走吧。”
一行人往小厨房而去。
还没到厨房内,就听到里面有低低的声音,是暗儿和小翠在交谈。
“暗姐姐,娘娘赏我的那批妆花宫缎我也给你半匹吧,正好可以用来做衣裳,”小翠笑嘻嘻地说,暗儿不同意的摇头,“那是娘娘赏你的,怎么能给我呢,”
“可那已经是我的东西啦,”小翠嘻嘻笑着,“我这就去拿来给姐姐看看,姐姐等我啊。”说着她就走出去了。
暗儿看着她活泼的背影,闭了闭眼睛,从怀里重又取了个青釉瓷瓶来,掀开红封往药盅里倒出一些细碎的粉末——
“暗儿你以为我会仁慈到给你伤害我第二个孩子的机会吗?”任洛岩站在厨房门口眼神淡淡的看着她,眼神锐利的足以杀人。
暗儿回头,看着站在门口的任洛岩等人,满眼的凄然和冷静。
四五个健壮的嬷嬷以饿虎扑羊之势飞扑了上去讲暗儿按在了地上,迅速用绳子捆了起来,顺利的将暗儿捆了个结实后,婆子们却有些纳闷,不是说着和姑娘会武吗?怎么瞧着这般不堪一击?
任琬却顾不得上这些,她冲上前一巴掌抽在了暗儿脸上,“你该死!”
暗儿被她一个重重的耳刮抽得脸撇到了一边,可她的神情眼里却无一不透着欣慰之色。
“你?”任洛岩看见暗儿的神情顿时一愣。
暗儿呵呵一笑,抬头看了眼任洛岩旁边抖索着站着的小翠,“小翠演戏的功夫太差了,一眼就能让人瞧出她的刻意来……”她凝望着任洛岩的眼神让任洛岩心颤,“娘娘,奴婢害了您的孩子,罪无可赦,您不论做什么,奴婢皆甘之如饴。”她就着捆住的姿势对任洛岩磕头不止。
“你不仅仅害了三皇子!你还害了宝儿!”任琬看着她,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暗儿满眼歉意的回瞅着她,“琬姐姐,您对暗儿的好,暗儿只有来世再报了,”她眼角也涌出了一滴泪水,“睦儿和宝儿死后,我日日难安夜夜难寐,早就望着这一日来了,”她轻轻一笑,“如果人真的有来世……再也不要进着宫……门……了……”一股鲜血从她嘴里喷涌而出,任琬大惊失色的飞扑上前紧紧抱住了她,“暗儿!你这是怎么了?!”
“琬姐……姐姐……今儿来……我就给自己服下了断肠散……呕……”她艰难地将染上了鲜红的脸转向任洛岩,一双杏眸也逐渐黯淡,“娘娘……您待暗儿很好,是暗儿对不起您……奴婢……这就去阴间服侍小主子……向……向宝丫头赔罪……”她脸一歪,再无生气。
任琬颤抖的用手触向她的鼻尖,发出了一声嘶喊,“暗儿!”
任洛岩如泥塑木雕一般站在厨房门口,静静的看着那张渐渐灰白的面孔,她慢慢捂上自己的小月复,眼前一黑人事不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