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兰回到刀剑山庄,景物依旧、庭院依旧、摆设依旧……人面桃花,物是人非。心中竟是无限感慨,自进入刀剑山庄的第一天起,脸上的笑容消失,又回到了对往事的追忆,痛苦的记忆之中。父母的死,始终是她心上无法痊愈的伤痕,此刻伤口再度裂开,流血不止,疼得她的心流泪……
幽兰走过花园,时值隆冬,百花残废,唯留下残梗败叶,北风一过,幽兰便觉得这个冬天如此之冷,已远胜过记忆中的任何一个冬季。
途经松树,她仰起头望着:小时候,少雷哥哥曾带来几只小松鼠养在这片松林,如果他们还在,现在应该是一大群了吧?幽兰痴痴地寻找着松树上的洞穴,希望在某一个洞穴之中可以看到松鼠……她身心地投入到寻找之中。
“幽兰——”有人大唤一声。
幽兰被唤声惊了一跳,转过身正欲发作,却是沈无争,他手里舞动着铁扇笑意盈盈。“我不叫幽兰,我姓穆!”
“你也姓穆,不会是百花谷的人吧?”沈无争随口道。
幽兰的脸色凝聚,显得份外严肃:“是也不是与你何干?”
“我不过开句玩笑罢了,何必当真?”沈无争害怕那双眼睛,熟悉的眼神不容反驳,庄严肃穆。他在心里寻找,这样的眼神一定在哪里见过,有点像……像太子与圣上的眼神,高高在上,不容玷污,连文武百官与之对视的勇气都没有。这么一想,立即便吓了一跳。才仔细审视着幽兰,那双眼睛正是这样的眼神,她怎么?沈无争不敢再想下去问道:“姑娘,今年芳龄几何?”
幽兰有点意外,她没想过沈无争会问自己的年龄,这与他何干。看他那副自恃风流的模样真是令人作呕,瞪了一眼不预理睬。
沈无争心里暗想:如果她果真是流落江湖的楚阳公主,那么另一块双灵玉佩一定在她的身上,怀疑过穆冰霜,但年龄不符,而面前这个少女的年龄与相貌都与之相符。“唉哟,谁的玉佩?”沈无争将太子的玉佩丢在地上。
幽兰瞟视地上,那一块玉佩无论色泽、款式都与自己胸前那块玉坠极为相似,面露惊异之色。
沈无争认真的留意着幽兰的表情:她缓缓地蹲子,从地上拾起玉佩,认真的打量着。这块玉佩明显比自己的玉坠大多了,足足大出三倍,晶莹剔透,明净如雪,中央有一个似月更如河流的标记。原以为自己的玉坠已经够离奇了,可是这一块亦是如此……
“你身上也有这样的玉坠?”沈无争试探性的问。
“没有!”“我只是觉得这块玉佩着实很美,中央还有会变的图案。有点好奇!”幽兰道。
沈无争听到没有时有点失望,但听到后面说会变的图案,脸露欣慰之色,这图案一时半会根本就看不出变化,她如何知道是会变的?“你身上有?”
幽兰放下玉佩,心里暗道:他是试我的?用一块玉佩来试我,目的何在?复将玉佩放回地上,转身而去。
沈无争望着幽兰远去的身影,心里高兴异常:太子适曾经答应过他,如若寻回楚阳公主便许他为妻。无论才学、相貌、武功都与自己匹配,且性格随和,心地善良,有这样的公主相伴一生,夫复何求……逾想逾乐,竟暗自发笑。
龙跃天见沈无争与幽兰说话,心中羡慕不已。这几日夜夜捧着幽兰的肚兜难以入眠,只望与美人谈心,可是她总是对自己敬而避之,即便偶然碰面,也是不理不睬,好不令人痛心。
幽兰露过赏花亭,见余姬正对着古琴发呆,若有所思。据幽兰所知,余姬不通音律。莲步缓移,轻声唤道:“余姑娘!”
虽轻声,依将余姬吓了一跳。她抬头见是幽兰,一脸不悦。“唤我作甚?”
“余姑娘,我是想告诉你:你的脸如果要治需要趁早治疗!不可久拖!”幽兰道。
余姬眼神中闪出一丝悲哀,转瞬苦笑道:“我已经决定不恢复容貌了!”
“余姑娘应该相信我,既然我说可以痊愈,自然会有法子医治!”幽兰是想劝慰余姬。这些天也听说一些关于姐姐的事,她并不赞成姐姐的做法,毁人容貌到底还是心狠了些,对于美貌的女人,他们宁愿死也不会丢掉容颜。
“我说过,我不想治!”余姬大叫起来,“你以为自己是谁也管得太多了!”余姬站起身径直离开。
幽兰心里暗道:我不过是一片好心,她为何生如此大的火。据我所知,余姬爱容颜胜过性命,可是她并不似……莫非,她不是余姬!脑中闪过一个答案,她立即惊住:如果她不是余姬,那她是谁?想做什么?一连串的问题在脑中闪现。也许是习惯,或许是爱好,沉思间,她坐在古琴旁,轻轻地抚起古琴,声声如泣似诉,婉转动人,琴音也随着她的思绪或喜惑悲,或静或动……绵远悠长。
龙跃天与沈无争都是精通音律之人,两人坐在石凳下,静心聆听。
“姓穆的,你凭什么动我的琴?”余姬突然出现,目露凶光。
幽兰站起身,“姑娘,我不明白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你了,你这般待我!”
“嗯——”“少假猩猩,你不就是喜欢龙公子么?”余姬声音着带着责备,更包含着忧伤。
“你误会了,我已有意中之人,却并不是你的龙公子!”幽兰想要解除余姬的误会随口道。
“谁?”余姬追问。
幽兰沉默并不想说出那个人,她心里一片空白,哪里有什么人,大仇未报,又怎能抛却恩怨先儿女私情。
“是我吧?穆姑娘。”沈无争从林中走出,一副款款深情的模样。
幽兰瞪了一眼:“不要胡言乱语!”
“这刀剑山庄除了我便是龙公子,莫非当真是他?”沈无争笑道。
幽兰没有看龙跃天,将目光投得很远。“他?”“他见一个爱一个,处处留情,别人喜欢的我却未必中意!”
龙跃天不明白:何时见一个爱一个了,还处处留情。在她的眼里,自己当真就如此不堪。在别的女子眼中自己所有的优点,在她的眼里全都成为缺点,而且还如此憎恶、痛恨。看别人时温柔若水的眼神,看他是尽是哀怨与仇恨。
沈无争的眼睛扫过龙跃天的面部,大笑起来:“哈——哈——”“龙兄,你不用信她,女子喜欢男子的方式特别些,明明是优点偏说成是缺点,不知道心里有如何的喜欢……”
幽兰无语,只是用明亮的眼睛说话,所有的话语都在眼中,目光如炬。沈无争不敢再说下去,连连陪礼道:“穆姑娘,我是说笑的!”
“就因为你是说笑,我才不与你计较,当若是真的,我可不会轻饶你!”幽兰厉声道。
沈无争道:“是!是!”越看便越觉得他似太子适与当今圣上,说话的口气,神情像极了,如同一辙。“我可不会轻饶你!”太子说这话时严肃而充分怜爱,到底他们是表兄弟,自小又在一处长大,情感颇深,沈无争也不敢再言,只有洗耳恭听的份。“我可不会轻饶你!”圣上说此话时,威严四射,旁边便无人敢出大气,静若深夜。幽兰说这话时,他亦不敢再言,是怕惹怒于她,还是……总之,他是不敢再言了。
“不行,你还没有告诉到底是谁呢?”余姬大唤一声。
幽兰止住脚步,不远处庄昭飞正缓缓过来。
众人看往幽兰的落目处:庄昭飞。
“你说是的庄前辈?”余姬有点不明白,这样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居然会喜欢上一个父辈男子。
幽兰无语,她不想辩解,欲说不是,余姬必定追问不舍,非得问出是谁来不可。她离开赏花亭,直往庄昭飞走去。偌大的刀剑山庄,她谁也不信,谁也不能信,但她可以信庄昭飞,唯一的依据是他的大侠之名,豪气之怀。
沈无争见幽兰与庄昭飞一同在小径上聊天说笑,对龙跃天道:“她当真喜欢庄前辈?”
龙跃天亦与沈无争有一样的遗憾与心痛,一直以来,龙跃天自命清高,凡尘俗女皆不在他的眼中,自遇幽兰便心意已决:今生非她不娶。怎知她的心中却另有他人。
幽兰的笑容似乎只对庄昭飞一人,如果某一天,她肯对自己微微一笑,即便今生不能结成夫妇,他也是心甘情愿、此生无悔了。
幽兰与庄昭飞聊的都是向他请教一些江湖中的事,谈得更多的却是医术,毕竟两人都擅医技。
就余姬不愿诊治的原因,龙跃天认为:这几月来看的郎中着实太多,而大多对此都是无计可施,走到今日,余姬已经不再对回复容颜的任何的信心了。她已经接受了现在的样子。
幽兰不这样认为:人的喜好可以伴随一生,虽与余姬只有过一面之缘,余姬不可一世的眼神,艳丽的容颜给她留下了极深的印象。还有余姬对龙跃天的痴心,对容颜的爱惜……无论这其间经过多少失败,都不会放弃容貌,对爱容貌胜于性命的人来说,哪怕是失败了九百九十九次,这第一万次也是会尝试的,可是今天的余姬并不想回复容颜,她并没有经过九百九十九次的失败,不过是七八次便已经放弃。幽兰不信,除非容貌对她已经不重要。
黄昏时分,幽兰又去了松林,她依然想要找到松鼠的踪影。人就是这样奇怪,有时候会因为某一种情结便无法放弃,哪怕只是记忆中的一件小事。
梅林之中,余姬东张西望,幽兰在松树后面并无被她看到,但幽兰却清楚地看到她的举动:余姬从怀中掏出一张,卷成小纸条,抓过停在梅树上的小白鸽,将纸条放在小白鸽脚踝处的小铁管内……她轻轻地抚模着白鸽,怜爱、温柔,低声说着什么,幽兰频住呼吸因为距离较远并不能听清楚。
余姬放飞白鸽,抬头望着白鸽的影子,白鸽仿佛明白余姬的心思,在空中盘桓……
“你在做什么?”幽兰走出松林。
余姬大吃一惊:“没做什么,在看花。”
“梅花连花蕾都没有,哪里有花?”幽兰认真打量着余姬:眼睛中尽是
失措与惊慌,现在她可以肯定眼前这位被毁容的女子并不是余姬。“你是谁?”
“你说我是谁?”余姬反问。
“你不是余姬!”“刚才的一切我都看到了……自然便明白你为什么不肯接受治疗的原因!”幽兰停顿一会儿,见余姬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继续道:“我很佩服你的行为,问天下间哪一个女人不渴爱美丽,但是你为了完成任务,宁可放弃容颜,就此一点令人钦佩……”
余姬也仔细打量着幽兰:“你到底是谁?”
幽兰笑道:“我姓穆!”
“姓穆?”余姬道:“其实我也知道你来刀剑山庄的目的,今天的事儿你就当作什么也没看见,倘若你对我不利,那么我也不会客气的……”
“是吗?”“那你倒是说说我的目的是什么?”幽兰问道。她倒想听听这个女子能说出什么大道道。
余姬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沉默。“不管你是谁,我们的事儿知道了对你没好处!”余姬往松林走去。
幽兰跟在身后,道:“现在可以公然跟龙王岛为敌的,不是天龙教便是百花谷,无论你是哪一派的人,我只会帮你,不会害你……”
余姬止住脚步,冷冷道:“你说的,我听不懂!”言毕,快速离去。
幽兰在脑海中开始认真的寻找这个女子的身份。鬼谷的侍婢、女卫士她都见过,大凡见过便会有印象,可是她的身影陌生,脚下生风,并不似鬼谷中人,除非天龙教主派出身边的侍婢出来打探消息。倒是百花谷,自幼便离开了,里面有多少使女,她却不得而知。心里暗道:待我仔细观察一定能知道她是天龙教还是百花谷的人。此刻也明白余姬为何死活不肯接受治疗。
晚上,幽兰躺在床上,隐隐中传来低微的脚步声,从来人的步声看,轻功极高。她佯装入睡,不一时便见一个黑衣蒙面倩影从屋顶跃下,手握宝剑往绣帐奔来。一步步渐渐靠近,倩影扬起宝剑,幽兰一个飞脚迎上,倩影身子敏捷,轻轻一闪躲了过去。
幽兰猜想:或许是她——假余姬?可不想惊动其他人,揭露此女的身份,纵身一跃,“隔空点空”倩影止住,扬起宝剑的手高高举着。
“你到底是什么人,给我使了什么妖术?”倩影道。
“姑娘,这不是妖术,我只想弄明白,你到底想干什么?”幽兰撕下倩影的蒙面布:奇丑无比,臭味难当。
点亮一枝蜡烛,坐,仔细打量着假余姬,欲解穴道,沉思片刻道:“我不能给你解穴道!”
“你怕打不过我?”假余姬道。
“姑娘,你是百花谷的什么人?”幽兰还是想弄明白,她到底是天龙教还是百花谷的人。
“百花谷?我不知道什么百花谷?”假余姬道:“我是天龙教的人!”
“咯——咯——”“姑娘真会说笑,天龙教会派出一个武功平平的女子来冒充余姬?”幽兰了解天龙教的武功,可是假余姬用的并非天龙教的武功,她只能是百花谷的人。
“我——”假余姬见身份暴露,耳边又响起师父风信子的话:如果你的身份被揭穿,那么就服下藏在牙缝之中的小药丸。此刻她已经用舌头顶出小药丸。
“啪!”说时迟那时快,幽兰站起身在她胸口猛击一掌,没有吞下的小药丸随着唾液一同飞出。幽兰纤手一挥,虑过唾液,手心中是一粒小若菜籽的金色药丸。这种药丸是她幼年时看了医书按照书中所说制造,为了防止药丸在口中融化便再镀金。“金毙命!”
幽兰说出药丸名字的刹那,假余姬惊异不下:“你怎么知道它的名字?”
手中是一粒可以令人毙命的奇毒之药,可是幽兰此刻看到它,却无法激动,泪眼朦胧中似乎看到百花谷,看到父母、看到姐姐……
假余姬见幽兰眼中流出晶莹的泪珠,在烛光下明眸生辉,泪珠发光。“你是谁?”
“金毙命乃百花谷独门毒药!”“它是用十种剧毒熬制而成,七种中原毒草,三种西域毒虫,而做法却有十余种,必须要下毒之下人才可以解毒……”“又名十数散!意即服下此药数不到十便可毙命!”幽兰缓缓道。
假余姬更惊异:“你到底是谁?”
“我?”“十年了,从来没有人知道我是谁?”“也许连我的冰霜姐姐也得忘了我这个妹妹!”幽兰想到幼年时的遭遇,天下间谁都以为她已经死了,况是姐姐呢?
“你叫谷主为姐姐?”“你……”假余姬想到了百花谷二小姐穆雪莹,可是她不是已经死了吗?倘若活着,她应该与这面前的少女一般大小。“你是二小姐穆雪莹?”
“嗯……”幽兰激动的心情难以自抑。
“你不是被狼吃了吗?”假余姬道。
“说来话长!”幽兰轻叹一声。
幽兰纤指一挥,倘若假余姬顿时便有了感觉,她放下双手,道:“你这是什么功夫?”
“这叫隔空点空!”我七八岁的时候便已经会了。
“隔空点穴?二小姐真是好运气,这门功夫听说已经失传近百年了,只有西域人当中有一两高手会使,你怎么会?”假余姬一阵好奇。
“你叫什么名字?”幽兰道。
“我是百花谷四长老之一风信子的弟子,名唤木莲!”假余姬道。
“你来刀剑山庄是为了打探龙王岛的消息?”幽兰道。
假余姬——木莲,还是有几分不信,面前这个倾城倾国清丽无双的少女便是百花谷二小姐:“你真是二小姐?”
幽兰苦笑,也许姐姐见了,也未必相信一个死去的人突然复活。她伸出左手指着一个精致的手链道:“木莲,你可认识这个?”
木莲看着手链,茫茫然。
“这手链原本一对,是我母亲当年最喜爱的嫁妆,我与姐姐一人一只,自幼便带着,爹爹说,这手链可以辟邪,我便从未摘下……”幽兰缓缓道来。
“不瞒二小姐,木莲乃是风信子的弟子,没有资格侍奉谷主,更没有见过谷主,所以不得而知!”木莲道。
幽兰站起身,“你对百花谷的心我明白!木莲,一个女子能将自己的容颜值于不顾,需要多大的勇气,我很钦佩!”“今日,你的身份能被我发现,就不难被第二人发现,你呆在这里实在太危险了!”“明天,你就接受我的治疗,容颜恢复需要两个月时间,一个月后你便回去……”
木莲惊问道:“二小姐误会了,木莲原本就奇丑无比,这个算不得什么!”
“凭你对百花谷的忠心,我自会有法子让你变成一个俏佳人!”幽兰信心十足,她相信以自己的医术还是可以做到的。
“二小姐真会说笑!”木莲道,“属下自幼脸上便有一块奇大的黑斑,正因为长得奇丑连生身父母都不要我……”一个长得奇丑的女子当然对是否毁容便不再关心,容貌便不重要。
“木莲,你相信我!”幽兰轻轻地抚着她的手,脸上尽是关切的笑容:“一定要相信我!”
木莲没有想到:二小姐穆雪莹如此平易近人,即便是她的师父风信子从来也没有这样关心过她,心中有几分感动,缓缓地点头。
“木莲,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歇息,明天我便开始诊治。不要再拒绝了!”幽兰的话情真意切,其实她没有多大的把握,以前没有尝试过,这是第一次,如果成功了,便可以助木莲回复容颜。如果第一步都按书中记载认真实施,总不会有太大的失误。
“二小姐,我回去了!”木莲站起身道。
幽兰目送木莲离开,她并没有安睡,明天就要开始治病了,她得好好地准备一下,医书所记载的换肤疗法,已经是四年前看过的,她需要将第一个步骤认真的记下来。拿过纸笔,按照记忆仔细地写,写了改,改了写,尽量做到完美,爬在桌上,不多时便熟睡过去。
幽兰被清晨的冷风冻醒,睁开双眼,天色渐明。刀剑山庄一片寂静,回到床上双膝盘坐以《兰心剑法》的内功口调理气息,半个时辰后,神清气爽。开始准备梳洗,一边梳头,一边认真的看着记下的步骤要诀,再仔细地想想,认为满意了开始准备所用的物什。
庄昭飞尚在睡梦中,“咚!咚!”快速地着好衣衫,打开房门:幽兰站在门外,浅紫色的衣裙,头戴了顶毛绒帽。“丫头,这么早?”
“庄叔叔,你多年行医,有蚕丝吗?”幽兰说地是书上所载的用天蚕丝所用的丝线。
“一个男人要那东西作甚?”庄昭飞认为幽兰所讲是绣花所用的丝线。
“我说的不是那种线,换肤术要用上乘蚕丝,没有经过加过的,最好是天蚕刚吐出来的新鲜蚕丝……”幽兰道。
庄昭飞一脸狐疑:“丫头,现在正值冬季,哪里会有蚕丝,更没有新鲜的蚕丝!新鲜的丝?”
“怎样?”幽兰追问。
“我看山庄后面的破庙有许多蜘蛛丝……”
“蛛丝?”“啊,我怎么没想到!”幽兰恍然大悟,捉上两只活蜘蛛回来,岂不更好。“庄叔叔,我去了!”
庄昭飞摇头发笑:“这姑娘——”换肤术?他只在传说中听过这种治疗方法,依她小小年纪又怎能成功。
幽兰进入破庙,时值冬季,虽然到处可见蜘蛛网,可就是瞧不见活蜘蛛,在庙中找了许久,总算捉上三只蜘蛛,可是只有一只吐丝,其他两只都冻得如同死了一般。心里暗道:真是太过鲁莽,昨日已经答应木莲,倘若不能做到,岂不是失信于人,无论怎样也一定要找到好点的蛛丝。“丝呀?丝呀……”猛然间,想起冰蚕,记得冰蚕吐丝结茧之时,便有许多的冰蚕丝,那东西可是比任何一种动物的丝好许多倍,可惜走时居然忘记从鬼谷秘宫之中带走些。要用时突然记起,唯有叹息。身中冰蚕毒时,自己穿的那件衣服,或许在那上面还能找到些。
想到此,握着穿蜘蛛的竹筒飞快地往刀剑山庄奔去。
一路的风景来不及看,心里只想着:无论怎样得找到上等的丝以备换肤之用,然后自己就该学习绣肤之法,当然不能如同刺绣那般,为了不留痕迹,就更需要缜密,细微……
回到房间,找出包袱,当初穿的就是这件衣服,幽兰瞪大眼睛,俯子,脸都快贴上衣服了,终于在旭日光芒的照耀下,一根发光的丝线跃入眼中,她用一丝特别柔软的丝帕将丝轻轻地缠在上面……
因为冰蚕丝实在太细,幽兰的动作很奇怪。龙跃天与沈无争站在门外,看着幽兰的举动,相视而笑。
木莲见二人笑得奇怪,再看幽兰,一只手拿着叠好的丝帕,一只手夺着衣服,不停地绕,她走近房前。
“我正在准备换肤术用的东西,你放心一定会成功的!”幽兰头也不抬。
木莲走近,她什么也没看见,可是看幽兰心注的神情,明明就是在绕什么东西。
庄昭飞也来了,见众人如此奇怪。他走近衣服,良久,才发现衣服上星星点点的光芒,大吃一惊:“冰蚕丝?你怎么会有冰蚕丝?”
“庄叔叔看出来了,我突然想起,冰蚕曾经在我的衣服上停留,这衣服已经洗过好几次了,没想到居然还会有这么的冰蚕丝,我想已经足够了……”幽兰继续缠绕着,“庄叔叔,你熟谙药性,请给木……鱼开止痒去臭的药物吧?”
庄昭飞哭笑不得:这姑娘,他不是已经试过好几次,只能管当时,可是一到第二次余姬脸上的臭水依旧往外流……他根本没有法子了。“木鱼?”
幽兰一脸谦意,她险些唤成木莲了,笑道:“对不起,因为余姑娘总是不肯接受治疗,所以我在私下就唤她木鱼了!”
“哦!”“穆儿,我看算了吧,余姑娘的病根本没法治,你这样做也是徒劳。”庄昭飞劝道。
木莲目光露出几许无耐。
幽兰道:“我说行,就是行!无论怎样,我一定要治好她!”
“嗬……你想治,也得人家余姑娘同意才好!”庄昭飞道。
“谁说她不同意了,昨天我已经跟她说好了!”“你告诉庄叔叔,是否真的愿意让我替你治?”幽兰不依不饶。
木莲听庄昭飞如此说,也无甚信心,但是二小姐对自己毕竟是一片好心,不妨试试,反正每日脸部奇痒恶臭,说不准还能止住痒臭呢。应道:“庄前辈,我的确答应穆姑娘了!”
“庄叔叔,你总应该有细若发丝的绣针吧?”幽兰问。
庄昭飞逾加无奈:这姑娘当真会开玩笑,哪里会有细若发丝的绣针。
沈无争见过细若发丝的绣针,宫里的御医便有,那是由宫里的匠人制作的,当时因为发奇,还偷偷地拿过两根,不过看到幽兰如此热心,接过话道:“穆姑娘,我有!”
龙跃天道:“你当真有?”
“有,我去找找!”沈无争道。
幽兰让木莲帮忙绕线,自己拿纸笔认真地写下方子,庄昭飞站在身后大为吃惊:每一种药物及其份量都恰到好处,还有两味更是用得出奇叫绝。“我上次怎么就用上这两味药,说不准真能管用,治痒止臭……”
“庄叔叔,你看看这些药用得可恰当?”幽兰写毕递给庄昭飞。
庄昭飞接过处签,字字如珠玑,一手标准娟秀的小楷。“真看不出来,你小小年纪竟然写得一字好字。”“很好很好!”不过庄昭飞还是有点不明白,为什么还要用羊毛灰。
幽兰道:“这上面的药就烦庄叔叔替我抓来,不用熬汤,我自有妙用!”
“哦!”庄昭飞不便追问,自己行医数十年,难道医术竟不及一人十几岁的少女不成。接过处签应道:“我去替你准备!”
许久,沈无争找来发丝银针。
幽兰很满意,她开始看木莲的肤质、发皮。指指点点,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木莲沉默不语。
下午,木莲用过幽兰配制的药粉、汤剂,果直不痒不臭了。但又恐第二日依会复发,可是次日清晨起来,并无异味,面部脓水已经止住,心中更是欢喜,对此次的换肤术疗法增加了几分信心。
幽兰很用心,事先便将换肤术中所用的物什令人准备齐全。又亲自侍候木莲沐浴后,便开始进行换朊术。这已经是几日后的事情了。
木莲觉得很奇怪,幽兰从她的大腿部割下一块的净白的皮肤,原以为会很疼,可是幽兰在她的大腿上抹上一种草药,居然没有丝毫的感觉,又让她闻了一种香味,木莲便昏昏地睡去。
男女有别,待庄昭飞进得房中幽兰已经开始缝合皮肤,用的是发丝银针和冰蚕丝,幽兰缝得极其认真,额上湛出细密的汗珠,还有股沁人心脾的香味。
幽兰足足忙了一两个时辰,才算完毕,用准备好的白布替木莲包裹起来。
庄昭飞在一旁直看得目瞪口呆,整个过程无可挑剔,动作熟练。
一天又一天的过去,一月后,幽兰将木莲叫入房中,却并不让庄昭飞进去。依她的推断,木莲的脸应该大有好转,只需要再用一个月的时间便巩固。她轻轻地拆开白布,轻声宽慰道:“你放心,一定会大变样的!”
木莲的心跳迅速,她微闭着双眼。
许久,幽兰拆开白布,首先她是吓了一大跳:老天,她的眉毛没有了!姐姐的毒药太厉害了,连眉毛都被毁掉了,还是自己当初换肤之时忘了将眉毛留出来?
“怎么样了?”木莲不敢睁开眼睛。
幽兰心生愧意,怎么就没眉毛了,容貌倒是白净清秀,若说不上美丽倒也算得五官端正,如花似玉,一转身拿过铜镜。
木莲看着镜中的自己:不大不小的眼镜,白晰的皮肤,记忆中占据半张脸的黑记消失了,是一张清秀的面庞,喜道:“这是我吗?”
“对不起,你的眉毛……”
“二小姐,我的眉毛原本就极稀疏,没几根,我想大概是因为中毒太深,眉毛才不长吧?”木莲反过来安慰着幽兰,这更令幽兰难受。
“你放心,我有法子!”幽兰笑道:“不过得抹上玉容膏再缠上白布巩固一月,一月后,我便用发丝银针将眉毛纹上去,如何?”
“纹眉?”“我只听说过纹梅花妆,纹身的,哪有……”话未说完,木莲觉得幽兰的法子不失为最佳的办法,缓缓地点头道:“我相信你!”
经过此事,木莲与幽兰的感情极深。
沈无争、龙跃天、庄昭飞都极好奇余姬的容貌是否回复了,但木莲与幽兰就是不拆白布,只是让他们静心等待。
转眼间,一个月又过去了。
深夜,幽兰再次给木莲拆开白布,用画笔绘好眉毛,调好的黑汁草颜料为木莲纹刺了一对漂亮的眉毛。一切完毕,亲自送木莲离开刀剑山庄回百花谷。
临时行,幽兰拿出手链,托木莲一定将此物转交姐姐穆冰霜,打探龙王岛消息的事便留给自己。
“二小姐,这很危险!”木莲不忍,这两月来多次希望说服幽兰,未料想自己却被她给说服了。
“一定要将手链亲手交给我姐姐!”“你快去吧!”幽兰道。站在花岭,看木莲消失在黑夜之中。十年前,父亲穆尘空就是在这里与老龙王龙唤云比武惨遭毒手。
黑夜中,一个人影晃动,可幽兰竟未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