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根突然坐起,又咚地倒下了。全场人狂叫,拥挤导致踩踏,有一妇女跌在华根脑袋边,吓得魂不附体,拼命叫妈。华根僵硬的手抓住了那妇女,口里说些糊话,她越挣扎,抓得越紧。
“华根没死!”
他老婆纹纹一听,像发神经地扑到华根身上,推醒他:“你不能死呀,孩子才八岁,你叫我往后怎么活呀。我的孩呀,他不能没有爹呀,怎么这么命苦呀,老天呀,你开开眼吧,我老公可是好人啊,他那是去偷什么电呀,他帮我插个插头,就短了路唉,难道他要短命吗?……”
她的哭声感染了一大片人,脆弱一点的老人也跟着抹鼻子,说些同情的话。
我将内气传输到他的体内,坐起身,猛抽他一个耳刮子。众人一惊,冷汗大出。再看华根,双肘撑起了腰,怒眼瞪着我:“他妈的,你干嘛打我?真是颠得老子床上来了,岂有此理,滚出去,不能,打断你的腿!”
旁人哈哈大笑,见华根傻瓜般地活过来了,都向我翘起了大拇指。纹纹破涕为笑,千恩万谢地冲我磕头。
我从未享受过如此致高的荣誉,但我仍学着医生的口吻对纹纹说:“他在阎王爷手里被我抢回来,神志尚且不清,需好生照料,方可化险为夷。”
“你真是活神仙啊,孩子,过来,拜拜这位救命恩人,快!”
从人群中钻出一个机灵的小孩,笑着,不好意思地跪着,我扶起他,看他天真可爱的样子,死不死爸好像跟他没有关系,这真是高境界,同时也是我要学习的东西,不以万物兴衰所动,不大喜大悲,顺应自然,才然超然物外。
人长在别人嘴上,捂是捂不住的,他们已经把我捧到了神化的高度,这绝不是一件好事情,末后的事儿也证明了这一点。麻烦事接踵而来,我现在不是为自己活着,而是为别人活。
当纹纹像发誓一般要如何如何感谢时,我已经被一个中年汉子拖出了门外,他的背心短裤湿透,赤脚,胳膊上沾着土颗粒。众人蜂拥而上,没有什么比好奇更能打动他们的心。
“我那老不死的糟老头在地里闭了气,起不来了!”
我心想这怪我什么事,送医院呗,叫我干嘛呀,我不是狗咬耗子多管闲事吗?万一弄出人命来了,他赖着我,不是倒八辈子霉吗?
“多半是中暑,你抬回家,挂几瓶吊针就没事了。”我停下脚步推辞。
一帮人跟在后边够呛的,尤其是那火辣辣的太阳,烤得我体表的松脂油化了,人家流汗,我名副其实地流油,满身怪难受的,像有无数的蚂蚁在叮咬。那油沾了僧服,真要碰上火星子,可就免费进火葬场了。
池塘里白花花地一片,晃呀晃的,沿岸一带水草边,横七竖八地浮着膨胀的鱼尸。一些死鸡死狗的抛满了臭泥沟,看热闹的人捂了鼻子免不了骂上几句,几棵零零星星的树可怜巴巴地立在道旁贮着飞扬的尘灰,我们从树下经过,扇起成群的大头苍蝇,没门堂地往我脖颈里窜,我扑死几只,捏出暗绿的汁液。举头看去,枝头上扎了三两个蛇皮袋,挂着死猫,搞不清楚猫的尸体为什么要挂树枝,鸡狗要扔在臭沟中,难道也有入地狱上天堂的区别?那些干裂的豆腐块上稀稀拉拉地长着枯黄的稻草,看得我直拿唾液抹嘴唇,想喝水了。
那中年汉子像是猜透了我的心思,跨开脚步,窜到一片黄绿相间的地里,扯了个碗大的西瓜,就着膝盖一碰,掰成两半,那白瓤渗出甜汁。我不客气地接过一半,边走边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