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七八道弯,果见火红的地里倒着犁,牛奔断了缰绳,溶入了混水坑。
“唉呀,人还在地里?”我问。
“我也是听人家讲,才请你的,没来得及来地里看看。”
“怕是烤熟了,快!赶紧抬阴凉地方,对,抬到树下去。”我指挥着。
这老头五十上下的年纪,留着长须,精瘦精瘦的,牙齿落得差不多了,大热天还绑个旧夹克,长裤长袜的,脚着一双褪色解放鞋。
我跪在老头右边,掐住他的嘴鼻,念动咒语,指间一股阴气徐徐侵入他的体内。知了在头顶欢唱,太阳隐入了云层。
“起风了!起风了!”围观的人叫起来,以为是我的法力所致。
风助云,云盖天,瞬间阴暗如黄昏。纸屑、垃圾、土颗粒满天飞,我索性闭了眼,不为外界所挠。一道电光撕裂天幕,大地随之震动,惊雷似乎从耳畔掠过。“咣”地一声,那百年槐树被雷拦腰劈开。
“咔——嚓”
“快撤!”中年汉子大吼一声。
大树般的枝丫嗵地倒下,当我们回过神来,那老头吓醒了,浑身起鸡皮疙瘩。众人雀跃,把我捧起,抛得老高。我真担心他们一失手,我这把老骨头可就散架了。
雨点砸在地上,溅起泥点。正北面浓雾顿起,远山近村消逝无踪,狂风肆虐着,电线杆发出鬼哭狼嚎之声。人已经救活了,那赶紧跑吧。好奇心已被恐慌所取代,他们顾不上别人,拔腿往家跑,希望赶在密雨到来之前躲进家门。
闪电舞动,雷声伴奏,冰雹混在雨中向我的光头袭击,我躲避不及,已伤破头皮。幸是身旁有座石桥,我滚下去,连同黄浊的水落入桥洞。天似乎低了,雨水简直是倾倒,是老天爷在发泄怒气吗?我正在无奈这际,中年汉子雇了一辆面包车,打着两束黄闪闪的灯眼光,鸣着喇叭,四处搜寻。我拼命喊,淹没于风雷之声里。车子险些栽翻,一个后轮呼呼旋转,那泥水全溅在我身上。我的身影走进了后视镜,门拉开,我几乎是爬进去的。
玻璃上全是冰雹碎裂的痕迹,仍在叮当作响。车子趟过一洼洼水,将呼啸的树林甩在后边。下得一个坡,我们被眼前的汪洋大海惊呆了。村落里积起一人多高的水,河堤决口,池塘涨满,四面八方的污水在土洼村聚集。这村庄呈梯田形,上边的房屋隐在树林中,地势高,不曾淹浸。面包车熄火了,有一半浸在水里。我只好弃之而逃,顺着污浊的水流向寺院游去。水直往我鼻子里灌,雨仍在发威。那些死鸡死狗的,粪坑里的淤积物都混在水中,气味难闻,我有掉在厕所里的感觉。
一阵龙卷风从西北方向刮过,将浸泡在水中的房顶掀开了天窗,电线杆刮得横七竖八,窗玻璃稀哩哗啦。筋疲力尽的我抓住了一块白色空心厚塑料,它像救生圈一样将我带离,我只有喘气的劲,咆哮的洪流随时有可能将我卷入漩涡,与死鸡死狗同行。任意旋转的塑料使我迷失了方向,我无奈地在水中飘浮。这时,一条小船出现在我的前面,那人不是电击的华根吗?我尝到了回报的甜头。他将我拖上船,奋力撑桨,我升腾起生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