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萝被刺眼的日光照醒,模一模身旁,不见了男人,模一模自己,还是光,床上却湿湿地一团,像小孩尿了床。门吱地推开,吓了她一大跳,赶紧拿毛毯盖了身,假意熟睡。侍女香儿却看在眼里,嘴里直想笑,她扶着老尼姑走了进来。魏萝直恨这该死的标通不关门,让她丢尽了脸,还好,老尼姑是瞎了眼的。
“我的干女儿啊,还在睡懒觉吗?”老尼姑说。
“我身子骨不大舒服,因此贪睡了会,不知老太太来了,有事儿吗?”魏萝在毛毯里穿好了裙子,起身去迎接。
“哎呀,人不舒服还起来做什么,躺着吧。”
“老太太坐。”
“标通呢?”
“一大早出去了,也不知去哪儿了?”
老尼姑说:“长髯汉子虽是谋反,但不该丢进火里烧了,毕竟他是王魔头一手扶植起来的,对咱们王府还是有功的。另外,他妻子小女也被标通杀死,这就更不应该了,王府上下民声大怨,说标通太没人性,抓到的俘虏却不杀,专杀自己人,怕是给女尸迷了心窍。你身为他的妻子,应当给他开导开导,不要让他犯了错误,我这么说出来,也是为他好,以我的意思,还是将长髯汉子的残骸给予厚葬,安抚府内汉子的愤心。”
魏萝说:“老太太高瞻远瞩,教导得极有道理,日后有什么吩咐,老太太只管明说,叫标通去执行就是了,省得合不了民意,又来烦老太太!”
香儿说:“老太太沉浸在悲痛之中,只在房里做些祷告,外边的事儿全是我转告给她听的。不过,恕我直言,我觉得标通反常狐疑,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知魏嫂子发觉了没有?”
“我想义父去世,府内外战事渐起,尤其是女尸祸害众心,每个人都会有些心理上的波动,做出些不理智的事儿来,何况一个掌管府内外大事的头儿,每每都要事无巨细地去处理,难免有不尽人意的地方。”
香儿说:“可是,我总觉得标通怪怪的,这种怪不同寻常,府里大批人也在背地里议论他,老太太也闻到了一些风声,你与他如此亲密地接触,又是最了解他的人,不会没察觉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魏萝竖起了两弯细眉,她感觉香儿说重了些,一个侍女,有什么资格在她面前指手画脚的,即便是老太太的意思,老太太大可以亲口说出,为什么要拐弯抹角地从香儿嘴里流出来,难道老太太是顾及脸面?同样的话语,放在不同人的口里说出,其效果是大相径庭的,甚至差之万里的。
老尼姑把脸一沉:“标通胳膊儿往外拐,没顾全大局,不但他们,我也是有意见的。我上回让你把标通叫回来,你在哪里找到他的?”
“半路上呀,正好碰上他。他喝得大醉,连我都差点不认识。”
“我看他是装的,他好像受人指使一样,凡事也不跟我打招声招呼,当初在林子里将萍儿杀害,我就有些震怒。”
“你为什么不当面指责他呢?”
“我不是顾及他的脸面吗,当时长髯汉子也在场,如果让标通威风扫地,他在手下面前如何抬得起头?别人又会以为我权力捏得紧紧的,不肯下放。——我听众汉子说,以前出现过假标通刺杀王魔头的事儿,当时的情形也是标通在外,突然回来,那人与标通长得十分相似,先前是赵夫人手下的人,叫什么查智,连标通的母亲秋瑞都差点认不出来,但王魔头从他的武艺高低上看出了破绽,才与长髯汉子密谋,将计就计,伪装王魔头被杀的现场,诱使赵夫人发兵进攻。如今王魔头已死,远近皆知,那些寻仇的人难免不乘乱打劫,可能有人已经混进王府中来了。”
香儿说:“那会儿你们俩不在王府,当然就不知这里边的细节,那假标通被王魔头割了一只耳朵,还活着跑回去了。”
“啊!?割了一只耳朵!”魏萝大惊失声。
香儿问:“怎么啦?难道这个标通也少了一只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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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魏萝说:“这……让我想想好了——他确实有只耳朵是假的。”
老尼姑脸色无比地难看,如果此人是假标通,那先前发生的事儿就不觉得怪了,长髯汉子的死,女侍房的纵火,大批的囚犯,难道都是他们预谋好的?她仿佛觉得王府岌岌可危了,一场血腥屠杀也许正在酝酿之中。老尼姑沉着地说:“既然此人是假的,咱们也不要张扬出去,但等假标通回来,你可下毒在碗中,让他喝,估计他现在是不会怀疑你的。另外,我料真标通还在外头,可密派人去寻找,他为什么这么晚不回来,而假标通却能在王府大胆地扮演他的角色,一定有人控制了标通的人身,是死是活尚且不知,愿老天保佑,我儿标通还活着!”
267、偷尸
老尼姑正分析着严峻形势,忽然一个侍女慌慌张张地跑进屋,叫道:“不好了,王魔头的尸体被人偷了!”
老尼姑等人克制不住内心的惊恐,说道:“什么时候偷的?”
侍女声音颤抖地说:“天一亮就不见了。”
“那十六个彪汉吃饭用的?”
“我们侍女们被女尸吓过一回,一整夜没合眼,都挤在赌厅里等天亮,后来我们结伴去了灵堂,为大王烧香化纸,刚开始还不敢看他老人家,直到出去时,我转头斜了水晶棺一眼,只见棺内空荡荡地,我以为我看走了眼,让她们几个看看,都说没见王魔头,难道王魔头被女尸摄去了吗?我们叫了起来,还以为周边站岗的汉子能听见,可是他们没有反应,于是我们斗胆靠过去,用手去碰碰他,那几个汉子都扑嗵倒在地上,原来都死了,我们吓得赶紧跑出来,四处叫人。”
“好啊,有人敢这么猖狂!老尼也不会手软的。魏萝,你依计而行,我出去把红衣汉子集聚起来!”
香儿正要搀扶老尼姑起身,老尼姑一甩手说:“不用扶了,老尼看得见!”
老尼姑爬到灵堂的一间阁楼,那里搁着一座古铜钟,此钟重达五百斤,声音响透几十里地,老尼姑用力一拉内置的麻绳,浑厚洪亮的钟声敲响,嗡嗡地回荡在山野之上。王魔头在世之日,一有紧急情况,便叫人司钟,王府上下所有人等一律到阁楼下集合。此次钟声响了三下,四处果有大片汉子集拢议事,连逃出府外的红衣汉子也奔了回来,他们看见老尼姑傲然挺立,站立于阁楼之上,大批佣人簇拥左右,心想老尼姑已亲自主事了。
老尼姑用她沙哑而带磁性的声音在上边喊话:“是王府的汉子就站到楼下来!王魔头生前对各位爱戴有佳,如今他老人家已洒手西去,依众人心愿,设下水晶灵棺,不想王魔头尸骨未寒,就被他人偷去!他们偷去的不单单是一具尸体,而且偷去了我们心中崇拜的偶像,偷去了我们赖以生存的精神力量,这是对我们的耻辱,藐视我们的无能,凡有爱府之心的人都应当感到愤慨!我今天把大家集起来,就是要一起抵御外敌的侵略,继承王魔头的遗志,光复王府兴盛!”
楼下汉子情绪激昂,对盗尸者表现出无比的仇恨。大部分红衣汉子提议:“老尼姑,你就当我们的头吧,你先前在尸骨洞不是做过女魔王吗?咱们也拥戴你为女魔王!”
“拥戴女魔王,拥戴女魔王!”下边喊起了口号,不过这些人大都是长髯汉子的拥护者,他们希望得到进一步的重用,而逃到外边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作为王府中人,总有个庇护的场所。
老尼姑沉默了片刻,问道:“标通在哪里呀?”
“老太太,我就站在你手下呢!”
“我儿标通啊,大伙推我为王,你意下如何呀?”
“这是好事呀,我赞成!”
“只是我年老眼瞎,心有余而力不足啊,眼下正是非常时刻,我若不出面,恐难控制场面。等风平浪静后,我还是把位子让给你来打理。”
“老太太英明,标通愿听老太太调遣!”
“好,你先下去,魏萝有事跟你商量呢!”
“谢谢老太太!”
标通一走,老尼姑接着说话:“各位汉子,既然大家力推我来治理王府,我也不想辜负众位的厚爱。眼下务必想方设法把王魔头的尸体找到,其次,对于长髯汉子的死,我确是心感悲痛,他必竟是王府的功臣,为王府立下了汗马功劳,至于说他谋反之事,我看稍有偏颇,
“女魔说得对,我们愿为你效力!”一群人呼叫着,挥动着手。在场的人也纷纷举起手中的兵器,呼喊声此起彼伏。
老尼姑趁热打铁,顺应民心地说:“众兄弟们有什么看法和意见,尽管向我提出,我一定为大家做主,决不亵渎大家给我的威严与地位!”
“女魔王,我们府内混进了叛徒!”楼下一个大汉说道,其他一些人也跟着附和,“确实有叛徒,而且我们还知道是谁!”
“大家的眼睛是明亮的,是不会看错的,我相信大家,你们可以说出来,我来处决!”
“那标通是假的!”场内外一片喧哗之声,气氛十分紧张,这时有几个汉子悄悄地溜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