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美虽失了母子牛,因与紫橙走得近,又提供了不少有价信息,不但另牵回一对母子牛,还赏了不少奖金。女人得了好处喜欢炫耀,捞了消息爱作张扬。土洼村距魏家村只一林之隔,魏榕听后,心中哪能平衡,那秃子只给了她五百块定金,许诺卖了牛,余款一次缴清。如今人已死了,到哪里问去。魏榕取出牛皮来,哭了一阵,把魏老头骂了一顿,说他当初去找秃子时,就应当把钱问回来,又说卖牛的事儿也是魏老头挑起的,倒霉事尽让自己碰上了。魏老头没支声,晓得魏榕的脾气,她说的倒霉事魏老头不是不知道,一个女人守个孩子也不是易事,早几年,魏光的爹被雷劈倒了,虽被救活了一阵,次年就死了,还贴进去几万块的医药费。魏老头抱了魏光,到外头逗狗玩去了。魏榕是本村的女子,就近嫁给了魏老头的死儿子,早知如此,还不如远点儿嫁。
她哭了一阵,想了一阵,心情就平静了,平和了,照例干她的活。她干活是勤劳卖力的,死了老公,又养老又养小的,不吃苦也不行。还好,她有一身的肥肉,经得起磨难,这身肥肉还是从她娘家带来的,别的女人一生气就躲娘家去,她躲哪里呀,娘家死得一个人也没有,她是魏蒋的小妹,父母早亡了,魏蒋的老婆小花是被死牛肉毒死的,据说那牛掉进了坟洞,沾了邪气,魏蒋因为与别家的女人通奸也被杀死了,只听得有个小侄女逃在外头,生死不明,而魏榕的一个小弟魏军,在外头打打杀杀,死得连尸体也未找回来。
魏榕抱了牛皮,蹲在街边,过往的行人见了,都远远地避开。魏榕不解,便问一旁捡牛粪的老太太,那老太太一口的牙全落光了,抿着嘴,像永远笑着似的,那是一脸的皱纹。老太太俯在她耳边说:“你这张牛皮没人会要的,就是贴钱给人家,人家也不要。”
“为什么?”
“没听说警局死人的事么,死了两百多号呢,全是牛肉毒死的,这沾鬼气的牛皮谁敢买去?”
“谁知这牛皮沾了鬼气?”
“你没见牛皮上盖了一通官府红印章吗?全是从牛贩子住处收缴来的,连同五吨鲜牛肉!”
魏榕把牛皮一翻过身,果见内牛皮上印了一排儿公章,她听得死了人,心里倒宽慰些,继续与老太太攀谈:“你不会骗我吧,上好的牛肉,都是吃草长大的,又没变质,哪会毒死人?”
老太太看了看牛市动静,弯着腰,把声音压得很低:“大街上传得沸沸扬扬,连我耳背的都听到了,你呀,真是不经世事啊!你想想,那秃子有个怪癖,专与母牛杂交,人有跟畜牲乱搞的嘛,这是违了天理啊,这男人的排泄物,一渗进畜牲的血液里,是会致毒的。”
“瞎说,我还头一次听呢。”魏榕只道新鲜事儿,引诱老太太往下侃。
“你不知道啊,据说秃子失了老婆之后,跟疯了似的,哪里憋得住,男的可比不得女的,女的尚可忍,男的有了就要外泄,没办法,秃子半夜把人家的母鸡偷出,玩一只换一只,反正玩了还给他,总以为别人看不出。结果你猜怎么着?”
“生出小鸡来了吗?”
“全村的母鸡一夜之间全死光了,可见男人是有毒之物啊!你没见他头皮上连头发也毒光了吗?”
魏榕只是偷乐,心情倒好些了,她做了几年的寡妇,还没听说这等新鲜趣事呢。魏榕拿眼睛瞅着老太太的皱纹,老太太抿着的嘴又张成了一个O形:“这事儿上头还不知道呢,尸体是偷偷埋葬的,我是跟棺材铺走得勤,才知道的。”
魏榕说:“我这牛钱能问回来吗?”
“我劝你不要去问,那剩下的冰冻牛肉全销毁了,你问谁呀,两边都死了人,你死了两头牛,也算是幸运了。”
魏榕不死心,继续问道:“可有人问回了牛,还领了赏钱呢!”
老太太白了她一眼:“这有什么稀奇的,棺材铺的老头告诉我,警局里死了人,他们还要从死人身上榨一笔钱呢。你上边有人么,有人就好说话。”
“我听得现在的书记是阳阴的孙儿,阳阴救过我老公的命呢,他孙儿我也抱过,给他吃过饼,我想他是认得我的。”
“嘿嘿,这算是什么呀!”
老太太走远了,一拐一拐的身影。魏榕的牛皮终究还捏在手中,她正准备回去,见前边走过来一群人,皆西装革履,颇其风度,围在正中的一人踱着方步,悠然地左右探视。一些人敬而远之,一些人点头哈腰地与他打着招呼。魏榕揉揉眼,认出是阳阴的孙子,一口便呼出来,也没加什么思索:“方方,你是方方吗?”
一人当即冲出,踢倒了魏榕,那牛皮正好罩在她头上。那人喝道:“你敢叫方书记的小名?活得不耐烦了吧?”
方书记举止典雅地俯,看看那张牛皮,及上头的印章,心中疑惑不解,他拉走魏榕,魏榕吓坏了,用手抚着头,全身打抖。方书记说:“这位大婶,是哪村人呀?”
魏榕从手臂边沿打开眼,瞧见了方方,很亲切地说:“刚说到你,就看到你了。我的魏
家村的魏榕,你爷爷阳阴还治我老公的病呢,我都给你饼吃了,你记得不?现在长这么高,我还是认得你呢。”
方方问道:“这牛皮拿来卖的吗?”
“嗯,卖不掉,也没人敢要,听说牛肉毒死了二百多警察!”魏榕口无遮拦地说。
周边几个汉子直使眼色,让她别说,想打发她离开,但魏榕似乎找到了救星,非要把一肚子苦水倒出来,把秃子贩牛偷牛,警局吃肉死人的事儿唠叼了一回,还提到佳美领回牛的事。后边一个汉子悄悄地溜走了,步履匆匆。方方只听没有作什么回答,末了,他说:“大婶的事儿我先去调查清楚,既是吃了你的饼儿,这张牛皮算我买下来了。”
方方掏出一千块钱,塞给魏榕,身旁的汉子便收起那张干牛皮,抱在怀中。魏榕连连作谢:“好官啊,好官,方方真是出息了,我也沾福了——哎呀,一张牛皮哪值这么多钱,你多给了!”
方方一摆手:“拿回去用吧!”
魏榕满心欢喜,把钱藏在贴肉的内兜里,便在街上买些急需之物,脚步格外轻松地往家里迈,她也想在佳美的面前炫耀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