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声中,当最后一批棺材尸骨被迁出岭外时,文心女道人决开山涧溪流,再引陨石湖之水,两流交汇,趁高之势,滔滔而下,一时凶浪翻滚,如猛兽袭来,漫山之际皆是黄流,如临泽国,水势裹挟牛尸杂物,尽数注入洪江之中。
乱坟岭中的坑坑洼洼,形成了平原之势,西高东低,施工队员沿水流冲刷之势,挖掘出一条环形龙河,连接陨石湖、山涧溪与洪江之水,在乱坟岭地段形成S形走势,空中览观,正是一个太极图案,护着乱坟岭的生灵。而岭中宝塔寺岿然不动,沿龙河而耸立,壮观之势倍增。
查智带我在涧边洗去污泥,那水果然温热,我猛记起岭下有个尸骨洞,纵横交错,一条阴河也是温热的水,此水是彼水么?我问查智:“尸骨洞可曾填塞驱鬼?”
查智说:“哪来的尸骨洞?你是说王府地下的么?那里边曾有活尸毒蜂,都叫赵夫人带来的巨蛙给吃光了。”
“赵夫人?!”我惊讶地说。
“你认得她?她是我大哥小混的夫人,现居原始森林,混大哥说,等乱坟岭建成了香苑别墅,也把赵夫人接回来享享福。”
“那自然是好。”
过往的事儿我一概不知,当初赵夫人落难之时,我曾在狼洞中帮过她,她死了孩子,死了丈夫,报仇心切,钻地法也是我传交给她的,后来不知怎么与她分别了,现在得知她过得不错,又嫁了人,我的心倒舒坦些。王府便在前边,灯火辉煌,把守森严,城墙上还刻着王魔头的画像,长须飘飘,我不知查智说的小混是什么来头,问道:“小混跟王魔头什么关系,王魔头现在何处?”
查智哈哈大笑:“你是隔世的人,当然一无所知,昔日王魔头称霸,被小混杀死了。”
“老尼姑呢?”我想因为刁三的关系,我跟王魔头老尼姑还是亲家关系。
“也死了,死得很惨!”
“谁杀的?”
“赵夫人。”
“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王魔头杀了赵夫人的头任老公,两家仇深,当然凭赵夫人一己之力,是无法报仇的,还得依靠我大哥小混,后来连官府的人都怕了我们,还是你孙儿方书记通情达理,下文招安,让我们改建乱坟岭,吃皇粮。”
“你们先前不吃皇粮?”
“从监狱里逃出来的,你看看我这耳朵,当初在赵夫人豆璀手下混饭时,被王魔头割去下酒了。这个王魔头,死有余辜!”
我见他黑炭似的脸,便问:“你烧伤过吧?”
“哎,别提了,攻打王府被标通等抓住,差点烧死,幸是小混把我当兄弟看待,救了我等,因此混得这个官职。”
我进了王府,似小孩一般东张西望,本想见见小混长什么样儿,但据回报,小混正与一群美女子在欢娱,这个时候打搅,恐于不妥,我识趣地退出。查智送我一件黑制服,说:“穿上此衣,就不会引起误会了,王府汉子尽皆黑衣,日后自当往来,你的事儿,我也会禀明小混大哥的,让他去你住处拜访你。”
四处无有坟墓树木,一览无余,平阔无际,不免单调,远处在日夜修筑一条主干道,烟尘滚滚,机器轰鸣,而这条主干道的十字分岔口就在香苑别墅第一期的西北角上,不断有运土车,压路车穿梭往来,马路的另一边,也在兴建配套工程,据说有所学校要建在旁边。那些高山削平了,低洼塞平了,连溪流都作了改进与深挖,让它沿人为的方向前行,溪流旁植着一些合抱之树,不知从哪儿运的,斩梢断根地插在等距的方块土中,拿稻草包扎着,像个重伤病员,等着它的康复与生机。我总觉得他们的做法有些古怪,好端端的树木要烧光砍伐,从别处再运些木材似的树儿来,强迫它们安在某个特定的位置上,扮着风景。
天空蒙着灰尘,我启开房门,才猛然想起亚菲还没随我回来,她是在水牛驱魂的地方离开的,我现在无法发现她的身影。我去看她的画像,像框上一片空白,她到哪里去了呢,难道真被女道士的法术捉进了陶罐中吗?
这时门被一阵阴风合上,发出震响,我瞅了瞅外头,没有人影,我叫了几声,也没人应,看来夜已深了,我按按开关,没有灯亮,但外头的路灯却闪着鬼眼。卧室里有嘻嘻地笑声,嘎然而止。
“是你吗?亚菲,你在跟我捉迷藏吗?我知道你早就回房了,你为什么不开灯?”我走过去。
门内一阵阴风,一具骷髅骨倒在我肩上,发出格格声响。那骷髅残缺不全,用红线穿就而成,没有一点血肉皮,白森森的骨,空洞的七窍,被一件厚寿衣所裹。
我看着眼前歪扭的脑骨,问道:“亚菲,你怎么变成这把模样,好吓人呀?”
那骷髅骨伸出枯爪,来捏我的脖子,阴阴地说:“变成鬼吧,为什么了侵占我的地盘?”
“你——你不是亚菲,为何跑我房内来了?”
“这是我的地盘,出去的应当是你?”
我一扭他的枯爪,即
成碎粉,说道:“让你迁走,你却不走,反来害我,是何道理?”
骷髅尝到我的厉害,把另一只枯骨手缩回,问道:“你身上长有什么,为何吸不了你的血肉,我要还原成人的模样!我要害死你!”
骷髅喷出一串毒气,差点熏坏我的眼睛,我闭着气,一脚踹断了它的腿骨,骷髅横飞而出,撞在门上,摔成了一堆碎骨,忽见一缕青烟从门缝里钻出,呜呜而逃。
门敲着,一下两下,缓缓地,还有脚步声,我踮起脚尖看猫眼,是个女子,背对着我,一头的长发,莫不是鬼乎?
我刚扭开门,那女子一回头,惊叫一声:“对不起,走错门了,走错门了!”
我问道:“你是几楼的?”
“二楼。”女子慌乱地向上走着。
那女子走上楼去,却迟迟未开门,而是站在楼道口,上没上下没下,似在犹豫。我疑惑地走上去,感觉她身上的气息阴阴地,像新死的鬼魂。
我问:“你不是二楼吗?”
女子支吾地说:“可能不是这幢吧,这是四幢吗?”
“我不知道几幢?你好像有事是吗?”
女子犹豫了半天,说:“我是来找刁三的,你是刁三的爸爸是吗?看上去像个小孩,嘻嘻!”
“刁三不住这儿,我也不知他住哪儿,他现今升了警察局局长,你找他是不是问案子?”
“不是,我是她的相好。”
我将她让进房内,这时候灯突然亮了,光得耀眼,我一时难以适应,女子总是背对着我说话,我怕她踩了那堆枯骨,拉她从餐桌这边走。这时,我见到她的脸,怒气顿涌:“你是紫青?!害人精,我正要收拾你,你的时代早过去了。”
“我不是紫青。紫青早死了,你不知道吗?”她捂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