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秀丽轻声回答。
寒蕊笑了笑,说:“平身。”
秀丽站起身来,第一句话就是:“谢谢公主玉成秀丽婚事。”
“谢我?”寒蕊心里打鼓,脸色也有些不自然起来,心道,就他郭平川那性格,老天,知道你是真谢我,还是背地里埋怨我呢……她小心地打量了一番秀丽的脸色,靠近了一步,试探着问:“你,成亲后,还,过得好么?”
“托公主鸿福,很好。”秀丽微笑着,看了寒蕊一眼。
秀丽的幸福是由衷的,她的微笑发自内心,打消了寒蕊的半信半疑,寒蕊静静地看着她,回以微笑,只觉得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她欣慰地说:“那就好……”
“郭夫人已经有喜了,今天源妃娘娘就是宣她进宫来选婴孩布料的呢。”宫女多了一句嘴。
“真的?!”寒蕊开心地叫起来:“那可太好了,恭喜你了!”
“这都要谢谢公主。”秀丽脸上飞过一片红云。
“谢什么?!”寒蕊大咧咧地一挥手:“只要你们过得好就行了……”
在这么多忧伤的日子里,她的生活,始终在悔恨和悲伤中徘徊,只有秀丽这一句话,来自秀丽的这一件喜事,让她感到了欢乐的气息。平川入了洞房,秀丽怀了孩子!一个新生命,多么让人振奋和激动啊!
英霞说平川喜欢秀丽,是没有错的,她指下这段婚姻,也是没有错的。寒蕊太有理由激动了,这辈子,她终于做对了一件事,那就是,把秀丽指婚给平川!一时间,她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微笑着,有些失神。
“寒蕊……”润苏轻轻推了推,寒蕊这才如梦初醒,低头望望自己身上,上下一搜罗,取下腰间的龙凤玉配,塞到秀丽手上,袖摆一拂,身体也亲热地靠了过去,抵着秀丽的肩膀:“没什么好礼物,这个送给你未出世的孩子,祝愿他健健康康、聪聪明明、快快乐乐!”
秀丽接了过来,刚要说谢,却忽地,鼻子里充斥过来一股淡淡的香味,她脸色骤变,苍白了起来。
“你怎么了?”寒蕊赶紧扶住她,关切地问。
秀丽慌乱地掩饰道:“没,没什么……”
寒蕊还想寒暄,润苏说话了:“郭夫人还要去源妃娘娘那里,你可不要耽误了人家。”
寒蕊这才笑笑,让她们过去了。
秀丽拿着寒蕊送的玉佩,缓缓地走着,那股属于寒蕊的香味正淡淡地,从手中的物件上散发出来,在雪后清新的空气中,更加清晰地,钻进她的鼻子,这么好闻,这么特别的香味啊……
只短短的一瞬间,秀丽的泪水便无声地滴落。
原来这种香味,来自,寒蕊公主……
“人家怀孕了,我真不知道你高兴个什么劲?!”等秀丽走得很远了,寒蕊一脸笑意,还站在那里出神,润苏忍不住数落了一句。
“怀孕了,总是一件喜事,你想想,一个孩子啊!”寒蕊的言语之中,很是欣喜:“还是我指的婚!”
“你指的婚有什么了不起?!”润苏讥讽道:“你要知道,她嫁的,是你的前夫,那个郭平川,从来都没有碰过你,却让她怀了孕!”
寒蕊一怔,润苏的话,直通通地刺中了她的要害,一点也没留情面。倏地,寒蕊脸上的笑容,就凝结成了寒冰。
“我还以为,他郭平川,真的是不近,一心打仗呢,”润苏嗤笑道:“临到末了,还不是一样,进了洞房……”
 
;寒蕊的脸已经是煞白。
润苏望着她,陡然间,有些心酸。于是赶紧打住,笑着自己圆场:“他也不小了,到底是熬不过去了,呵呵,男人么,不都那么回事?!”
“不,你说错了,郭平川,是个很执着的人。”寒蕊默然道:“他肯入洞房,是因为,周秀丽是他喜欢的人,是他一直等待的人……”
“谁说的?!”润苏忍不住叫起来,据她所知,郭平川真心喜欢的,是李修竹。
“英霞说的,她是他妹妹,还能不知道。”寒蕊叹了口气,说:“算我求你了,我们以前的那点事,以后就别提了,其实我还宁愿,从来,从来都没有发生过……”她的声音渐渐地低下去,带着无限的伤感和失落。
润苏顿了顿,忽然说:“寒蕊,有些事情,并不是你觉得它是什么样的,它就是什么样的,有时候,真实情况可能跟你想象的,完全不同……”
“你怎么也这样说呢!?”寒蕊诧异地看过来:“你怎么跟母后说话,是一个腔调?!”不等润苏回答,她又黯然地补上一句:“你们说的,也许都是对的,可是,我没那么聪明,猜不出谜底,也找不到真相,所以,随它怎么样吧……其实,他的事,都跟我无关了不是……”
她想象母亲那样,宽和地微笑一下,表示自己不在乎,可是,任她调动了脸部所有的肌肉,却仍旧是没有半点表情出来,她忽然就发现了自己的无能。眼泪,没有一点征兆就涌了出来,她猛地捂住脸,抑制不住地抽动起肩膀,用无助而凄凉的哭腔埋怨润苏道:“嘿,都是你!你说碰到她是我想要的吗?你干嘛非要点穿呢?难道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吗?!你真的以为,我记性那么差吗?!”
她哭着,一转身,跑远了。
润苏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寒蕊远去的背影,良久,幽幽地,湿了眼眶。
他仍旧,是你心底的一个结。你可以封闭,可以不去想起,可以假装忘记,可是,他就是那样真实的存在,是扎在你心上的一根刺,不能触及,不能碰。
你还想,假装快乐吗?难道你不想承认,从北良离开人世间的那一刻起,快乐,就已经与你我诀别。
润苏缓缓地抬起泪眼,望向天空。雪后的天空很纯净,纯净得,就象北良的笑脸。
北良,你说得对,我们是姐妹,要相亲相爱。我要象皇后娘娘守护我母亲那样,去守护寒蕊,不要再去伤害她。可是,不把郭平川彻底地从她心里拔除,她怎么能开始新生活?这世上,已经没有一个你,再没有一个霍北良了!郭平川,他已经成亲了,他的夫人已经怀孕了,即便他已经对寒蕊有了感情,他又能给她什么样的生活?!
北良,你告诉我!
这寒冷的皇宫,还有谁,是我们姐妹可以依靠的?!
“呜——”北风拖着长长的声音,低沉着呼啸而过,风里有个隐约的声音,依稀在说“平……川……”
然而就在此时,润苏抽动了一下鼻子,硬把眼泪憋了回去。她什么,也没有听见。或者听见了,她也无动于衷。
郭平川,岂是可以托付之人?!
寒蕊默默地躺在床上,静静地流泪。
她可以假装一切都不曾发生过,原本,她也就,忘记得差不多了,可是润苏,非要把一切,*****果地显露出来。
她曾经,是多么嫉妒周秀丽啊,只因,英霞的一句话,告诉她,秀丽,是平川的最爱。她从来没想过要成全那什么秀丽,凭什么自己的爱情,要让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秀丽?!她没有那么大方,她的爱,也许比别人更显得自私,可是,一提到郭平川,哪怕是口口声声地诅咒,要让他尝到,那求之不得的痛苦滋味,可是到了关键时刻,她就不由自主地软了心肠。
只有老天才知道,她不是要成全什么周秀丽,她实在是,心疼平川。
既然我们已经不可能了,与其让他面对郑瑶儿痛苦一生,不如,给了他周秀丽吧。这是在现状之下,能保证幸福的人数最多的一种选择。
她想自己还是大度的,何况,她已经有了北良,就该放弃,对平川无望的爱,那么,送他一个顺水人情,又有何不可?!
她以为,这是顺理成章的,她是不会后悔,也不会心痛的。
可是,当她今天看到秀丽的那一瞬间,当在那微笑的面容之下,她无法抑制的心痛狂涌而来的时候,她就知道,她还是在乎的。她有多么的不甘心,只有自己知道。
秀丽有一张清秀的脸,微笑的样子温柔而贤淑,说话的语调不紧不慢,不娇声也不做作,这是真正的淑女,是任何一个男人都梦寐以求的妻子。寒蕊知道,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淑女,也永远做不成一个淑女,这就是她和秀丽之间的差距,不是从她一改往日咧嘴傻笑,而变成抿着嘴笑,就可以弥补和消除得了的差距。
平川喜欢的,是这样的女人,可她,从来,都不是。
他不会因为她是一个公主就改变自己的选择,却因为想选择一个淑女而休弃了一个公主,他是多么的执着,而这份执着,只能让她望而兴叹。
她没有办法不嫉妒秀丽,她曾经渴望得到的,秀丽如今,都拥有了。他从来,都没有碰过她,却入了秀丽的洞房,还让秀丽有了孩子,可是她呢,只能带着满身的伤痕,灰溜溜地离开郭府。
他的冷酷,再一次出现在她的脑海里,让她此刻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仿佛他就是一个噩梦,他的出现,从来都是让她痛苦,再痛苦,更痛苦,一次比一次痛苦!
付出得再多也无望的爱,是痛苦;被赶出郭家的羞辱,是痛苦;那让她眼冒金星的一耳光,原本,是她好心做的一件好事,最后,却还是难逃身心俱痛的下场。她想爱他,却承受不了他带给她的痛,那就放弃吧,可是痛苦,依然如影随形。为什么非要那么残忍地,让她直面北良的死,不给她一丝一毫缓冲的空间和时间?为什么就不可以有一句安慰的话,非得那么冷漠地逼着她放弃死的权利,让她觉得,自己连死,都成了罪过?为什么非要这么仇恨她,继而仇恨她无辜的母亲,以至于非要她们死,他才甘心?为什么非要用入秀丽的洞房、让秀丽怀孕的举动,来摧毁她最后一丝尊严,迫使她在人前,面对自己一无是处、一败涂地的溃败?
我到底,哪一点,对你不起啊?
郭平川——
曾经我有多爱你,现在,我就有多恨你!
生生世世,我都将跟你,不共戴天!
她使劲地咬着牙关,恨恨地拧紧了眉毛,挤尽了眼里最后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