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下药后,赵华香闭目养神,不大放心地:“你一定要保守这个秘密,不要让我作难。另外,还一件事,一件困扰我多年的烦心事,你得帮我——”
阿德月兑鞋上榻——
他张开眼一怔:“不会吧,你想要了?”
她嗔道:“想什么呢!”为他按摩面门要穴:“什么事,你说。”
“我不想跟子冰再纠缠不清,也不想丁香和郑玉跟着我东飘西荡,让他们都各自过自己的日子会更好些,可又不忍心亲口相告。你知道的,我与这两个女人关系寻常,看见她们在我面前流泪,我就乱了心神。可我得过自己的生活——一切都过去了,结束了——”他道出心声。
阿德由衷地:“我当然会倾力相助。”
他看着她:“你有什么法子让她们对我死心,走得安心呢?”
她沉吟片刻,道:“你死一回万事皆了!”
他大惑:“死一回?”
她点头:“对啊,只有这个办法可行。反正我跟她们说你可能无生还之机,不如将计就计。”
他忧虑着:“好是好,可子冰和丁香都有身孕,万一伤心过度,出了人命我可真要去死了!再说,如眉和香儿更受不了这打击——对了,还有银铃,她若病情加重,我的罪孽生生世世还不完——”
“你那位宝贝妹妹早就好了!小白想把她还给你离开,公主不允许,说等你好了才放他——看得出来,小公主对他已经无法自拔了!两人现在可黏糊啦!”阿德笑道。
他惊讶地:“银铃好了?——这样的话,我就更不能醒过来了!”
阿德有意识地:“你不怕公主情不自禁和小白偷吃禁果?”
他信心十足:“小白可不是我这么禁不住诱惑的人!他心里有小莺念着,再貌若天仙的女人他都不会动心的,更别说其他的了。”
阿德一笑:“这么了解他?”
赵华香看着她:“怎么?我说的不对?”
美人鱼打了个呵欠,笑了:“你说的很对!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放心,我会有把握的。”
赵华香颇是吃劲地抬起手,乏力地握住了她的,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费了他全身力气。
“对不起,阿德,你受苦为难了!”
她嫣然而笑,情意绵绵:“谁叫你是我相公呢?不为你受累,还能为谁?你不如跟美人鱼推心置月复谈一次最好。你既爱她,要跟她长相厮守一生,总不能瞒她一辈子,早面对你也早安心。”
他望着她:“我怕——”
“怕什么?”她轻问。
他心有余悸:“我怕说出来之后她觉得无颜面对而抛弃我——”
“她会是那种人么?”
“子冰不就是在我生死两茫茫之际弃我而去的吗?香儿当着我的面对小白情深意重的眼神让我想起来心就碎了——我好怕她会趁机跟我真的决裂——”他腰酸背痛地欠着身子:“躺的我好难受——快散架了——”
阿德道:“这段日子幸亏小白和郑玉每天给你全身按摩,不然你睡这么久的话,经脉早就僵硬了。说实话,小白对你真的很贴心,若不是个男人,还真的像妻子那般对你——”
他欣慰地:“他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对朋友都是这样的。”
阿德柳眉一闪:“哦。”
他叹了一下,问道:“我的伤没有什么大碍吧?”
她道:“没有什么大的影响,就是不能激动,不能受刺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切记啊。”
他感激地:“亏得你这位医术精湛的神医老婆,否则我已经投胎做二世之人了。”
她笑道:“跟我还这么客气,小官人。你有没有梦到什么好事啊?”
他略想少时,一本正经:“有啊,可多了,说也说不完呢,你想听关于谁的?”
“全部!”她轻轻躺在他身边,臻首他臂弯。
他将她搂住,笑道:“你好贪哦。那我先给你讲我的第一个好梦——我梦见我娶了一百个如花似玉的老婆,给我生了两百个白白胖胖的儿女,可热闹了。”
“嗬!”她一刮他鼻子,皱眉:“说我贪,你比我还贪得无厌十倍!说来说去,你还不满足我们三个!我把你伺候的不舒服么?”
他撇嘴:“开个玩笑嘛,就算你们不反对我娶这么多老婆,我自己也得活命是不是?三个已经够我头疼的了,死也死过几回了,还敢再有想法?我啊,知足了。”
阿德一笑:“这还差不多——累了吧,别说了,歇会。”
“不累,我想跟你多说说话。”他声音低沉下去。
阿德道:“那,说说你下一个梦。”
他邪笑:“梦见我战败了你,你鬼哭狼嚎地求饶,就这样——”翻身要拥她——
“你不要命啦!”她忙将他按定,嗔怪:“什么时候了,还耍风流?”
他倦怠十足:“好热啊——”
阿德道:“是药力发作了,好好睡一觉。”拉他背下的被褥。
他摇头:“不盖不行么?热得难受啊——”
“不行!”她严肃地:“山上气候变化无常,忽冷忽热,小心感染风寒。”
“好吧——”他不悦地,奄忽喜色满面:“我想睡你怀里,你抱着我睡啊。”
阿德断然地:“不能!”
“那么残忍啊”他嘟哝着:“还说对我好呢,假的——”
阿德倒来一碗药:“乖乖听话,别胡思乱想。”
他变色:“那什么啊?好难闻——”
“明天你还得再睡一天,等你明晚跟美人鱼解决好一切,就不用再喝这了。”
“啊?!”他恐叫连天:“蒙汗药?!!我不要喝——”
“又不听话了?”她伸手来搀他:“不然你的计划全打乱了,我可不帮你了啊。”
他无奈地:“好吧——真麻烦——”
阿德把药递到他嘴边:“关乎你人生大事,怎么说是麻烦呢?”
他拉长脸:“这么臭——哎——我先漱漱口。”
“干嘛?”她讥道:“怕美人鱼嫌你嘴臭啊?”
“那是,我都很久没刷牙了,嘴里满是血腥味,自己都恶心,要是和香儿亲嘴,她准会吐我一身。”他显然已经没有力气言语了,耷拉着眼皮。
她撇嘴:“不拿!”
“阿德——你帮我一下嘛。”他央求。
“不帮!”她别过身去。
他闭上眼:“不帮就不喝,气死我你们都改嫁得了!”一番交谈已让他筋疲力尽。
阿德看他很疲乏的样子,忙道:“好了,怕了你了。”放下他去了。
他极力强睁双眼,有气无力:“谢谢姐姐——”
“你这张嘴伶牙俐齿,叫人受不了!”她拿来清牙的东西。
他神情恍惚地:“我会好好谢你的——”
“怎么谢?”她再次扶起沉甸甸的他。
他梦呓般:“无条件让你糟蹋——”
她心跳脸热:“不正经!”
阿德帮他仔细地洗漱了一番,让他摆月兑了嘴里乃至喉管的黏黏糊糊,无比清爽。
阿德端药给他。
他定定地看着她:“能不能告诉我一件事——”
她一愣:“什么事?”
“你先答应我。”
“你先说。”
“你先答应——”
阿德狡黠地:“如果是感情上的,我无话可说,除此一律免谈。”
他认真地:“当然是这事。”
她歪脸看他:“关于谁跟谁的?”
“我们俩的。”他真切地,困倦至极的脸上挂满深深的担忧。
她异愣:“何事你说。”
他幽幽地:“你囤积岭南的十万精兵是真的么?”
阿德一笑:“这事啊,等你好了再说成吗?”递药碗他嘴边。
“不成——”他不知哪来力气,一把推开去——
当啷——
阿德没拿稳之下,碗飞落出去碎了,药汁洒了一地。
她大惊,看着他:“华香??????”
他睁大了充血双目,惨白无色的脸孔在这昏昏烛光中,分外可怖,阿德一阵寒栗。
他逼视着眼前模糊的阿德:“你是不是想对付南宋?你是不是岭南的皇亲国戚?”
阿德不知所措:“我??????”
“岭南原本是个边陲小国,曾经在五代十国时期就涌现很多割地称雄的霸主,都想进军中原占得一席之地——宋太祖虽然统一了中原,平息了这些虾兵蟹将,但一直无暇管理,使得他们死灰复燃,狼烟四起,尤其是大理慕容家族,权势极大——听说已经吞并了大大小小数百个边陲小国,大有称霸南疆之野心!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这个家族成员之一?”他艰难地吐出这番话后,一阵剧栗咳嗽,上气不接下气。
阿德绝美容颜蓦地冷峻:“什么称霸,野心,吞并的?!你言词过激了!没错,正因为中原的君主和臣民对我们边陲小国没瞧在眼里,不管死活,不予置理,才使岭南这大好河山常年饱受战火之苦。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留在那儿不是被乱军杀死烧死,就是饿死病死,谁挺身而出帮我们了?逃到中原却被中原人耻骂为蛮夷贼狗,任人宰割,男人抓去做家奴,女人卖去青楼,十二三岁的小丫头也不放过!都是死路一条!这种情况下,总得有人站出来救苦救难吧!这有什么错?”
赵华香被驳得无词可对,面目凶光和煞气眨眼无影无踪,昏昏欲倒。
阿德一把拉住他越说越气愤:“你给我听好了!慕容家族是有强大实力,但这势力不是靠野心来壮大的!这权是那些不堪战乱之苦,渴望太平盛世的劳苦大众所推举的!他们想要一个安定的家园这也错了吗?”
赵华香楞楞地看着她。
阿德捧着他脸,清泪滚落:“都说蛇无头不行,百姓受不了争权夺霸的硝烟永无休止,拥戴明主共创一个梦想的天地难道不可以吗?为什么就说成是图谋不轨,大有野心?说有野心也未尝不可!那不过是为了给被遗弃的子民们造福谋利,该缴的税款一律照收,但也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这何错之有?”
听着她说的头头是道,他低下了头,心似刀扎。
“既然大宋国主容不下我们这些蛮夷死活,那我们总不能听天由命自生自灭吧?我们需要生存,繁衍生息,生儿育女,传续香火,保护我们的家园不要在沦为焦土,也希望有人领导我们走出黑暗,不可以么?”阿德泪水婆娑。
赵华香不由点点头。
阿德泣道:“我和爹两代人为大宋出生入死,付出了血泪代价。我娘战死沙场,我还有一个不足十六岁的弟弟也死于金贼刀下——我们父女险些几次性命不保,可换回来的是什么?大宋狗皇帝竟说我们通敌叛国!我们还有何盼头?所以自立为王图个痛快自在!”
他脑内刀砍般,剧烈申吟。
阿德见状语气缓柔:“我不是针对你,你不要多想——”
他落泪道:“我为自己生在这样的帝王之家而引以为耻??????”
“好了,不想这些了,我答应你,关于国家的事不会影响你我的感情,我也不会做让你为难的事。况且,你我现在已经置身事外了,目前我的任务就是照顾好你,让你早日康复。我倒药给你——”她起身去了。
赵华香心潮难平,伤处疼的抽筋。
阿德端来药,温情脉脉:“说了你不能受刺激的——都怪我——快喝吧。”
他望着她:“阿德,我不管你是慕容家族的什么人,我要表明我的立场,我是大宋子民,永远不会背叛自己的祖宗,即便我很爱你,也不能涉足岭南半步。”
她一栗,继而一笑:“好好好,先喝药啊,来——”
“我还有一事问你”他止住她:“丁香和子冰什么时候生孩子?”
阿德叹了一笑,道:“可能就在这一两天。丁香自你出事后身体很虚弱,卧床休养着,不过我向你保证,她们都会顺顺利利生下孩子的!”
他对着那碗乌黑刺鼻的汤药哀伤地:“我真没用,越活越懦弱,现在不得不用这种方式来逃避一切——赵氏儿孙就是这样暴遣天物,大宋江山不完蛋才怪!唉——可叹,可悲——”喝一大口,苦的咧嘴:“哇,这什么味儿?全天下的苦东西都在这里头啊!”
阿德妻般温柔体贴:“良药苦口利于身。快喝吧,跟孩子似的。我去拿水给你漱口。”
他一口气饮完,只吐舌头。
阿德给他服了些水,弄他睡下。
他拉住:“你不要走,陪着我——”
她拍哄着:“我不走,看着你睡。”
他立时困意浓浓,很快入了梦境。
丁香力竭声嘶的哀嗥打破了黎明时的寂静。
郑玉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门外团团转,唉声叹气着。
银铃与小白陪着他,也惶惶不安。
银铃胆战心惊地低问:“丁香姐姐不会有事吧?”
小白怕郑玉听见愈加担心,忙止住她:“她不会有事的。”
阿德不住地给丁香拭汗,慰藉着:“放松些啊,疼过这阵就好了,来,用力——”
此时的丁香,如同水中捞出一般,嗓子喊哑,嘴唇咬破,乱抓乱撕,痛叫连天:“唉呀妈呀,疼死我了!!我要死了——郑玉!!我受不了了——哎呀——”
“丁香,你忍住,马上就没事了!”美人鱼紧抓她手为其鼓舞士气。
如眉在一旁递着毛巾,面无人色,筛糠般浑身哆嗦,当见丁香惨叫声此起彼伏时,终于忍不住哇地大哭:“丁香好可怜——”
“嘘——”美人鱼喝叫:“闭嘴!!瞎
说什么?!”
如眉忙捂嘴。
“下辈子再也不做女人啦!哎呀!!!——疼死我了,华香,华香你快救命啊!——”丁香恨不得拿刀自刎。
阿德双手尽血,汗湿全身。
美人鱼赶紧给她擦去脸上的汗水。
何文庆赶来,问道:“怎样?”
郑玉舌头转不过弯:“不晓得——哎,你咋来了?帮主呢?”
何文庆道:“她去照顾赵公子了,我看这边能否帮的上忙?”
子冰小心谨慎地在榻边落座,为赵华香压紧被角,耳畔传来丁香的哭喊,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盯着眼前这个让她牵肠挂肚,刻骨铭心的男人,碎了千百回的心再次刀搅般令他几厥窒息。
初升的阳光照射在他容颜,为那张苍白瘦削,光滑如玉的面孔镀上一层金色光辉。
他的清俊依旧荡人魂魄。
他那般安宁恬静,深睡中的呼吸均匀而沉重。
她的泪点点滴滴打落在榻沿,将他那只过分白皙的手贴在面颊,泣道:“你何时才能醒过来?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就在子冰沉浸在这极度的悲伤之中时,乍觉月复部剧痛,顿时冷汗直冒,想要站起,却跌倒在地,疼势汹汹中,她抓住了赵华香的手。
丁香已是疲惫不堪,命悬一线。
阿德心中没底,只是喝叫:“丁香,你再用点力——别怕,你是最勇敢的!”
丁香哀鸣:“我不行了??????还不如死了算了??????让华香带我一块走??????”
美人鱼安慰:“说什么傻话啊?华香就在外面等你的好消息呢!你可不要让他小看你啊!孩子的头露出来了,丁香,你再坚持一下,使劲啊!”
痛到深处最无声。
子冰咬牙使力中,指甲深深嵌进赵华香腕子的皮肉里,血流不止——
“华香!!”她惨嚎声中——
“哇——”一声尖利清脆的婴啼。
一个不断挣扎的小生命伴随殷流坠落在地。
子冰筋疲力尽,看着啼哭的孩子,她强撑体力将之抱在怀里,拔出匕首,割断了脐带。
何文庆止住了叫苦不迭的郑玉,惊道:“孩子的哭声?!是子冰——”拔脚冲去。
银铃一拉发愣的小白:“快走!”跟了去。
撞破房门——
三人僵住。
子冰已然将孩子包好——
“子冰?!”何文庆一步跨上前:“你还好吧?!”
子冰嘴脸青灰,望着他:“是个女儿——”
何文庆的泪哗地落下,紧紧抱住她。
银铃感染的亦也泪花闪闪。
小白投目赵华香,俊面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漠然,剑眉紧皱着。
阿德捧着胡乱蹬弹的婴儿喜叫:“郑玉,快来看,你有儿子啦!”
“真的?!!”郑玉破门而入,携着一股潮湿扑到床前,急不可待:“快让我抱抱我的儿子!!——我有儿子了!!这是真的吗?我不是做梦吧?”
丁香已然昏厥。
阿德用襁褓将孩子包好,递给郑玉:“看把你高兴的,小心点啊。”
郑玉亲的作响,一边中邪般傻笑:“我终于做爹了,嘿嘿,我有儿子了——”
阿德拭着汗,暗松口气:“华香,我可以向你有个完整交代了——”
阿德吩咐家奴:“杀鸡宰鹅,大摆宴席,好好庆贺一番。”
美人鱼为丁香担心了几个时辰,险情已去,觉得身心疲乏。
阿德关切地:“你去休息一下吧。”
美人鱼道:“我没事——”
阿德道:“你今晚还得照顾华香呢!”
美人鱼一愣:“我?”
阿德点头:“怎么,不想啊?”
美人鱼付言:“不是——”
阿德一笑,去了。
夜月婆娑,乌云厚重。
山风呼呼。
树叶沙沙作响。
酒宴之上——
众人都各怀心事,默默无声地吃喝着。
美人鱼把盏愣神。
郑玉给小白斟满一杯,又喜又悲:“小白,谢谢你替我照顾少爷——我敬你一杯!”
小白瞥了美人鱼一眼,浅笑:“应该的——”
一贯滴酒不沾的银铃也借酒消愁,喝得酩酊大醉,一把拉住小白醉呓:“喝,不醉不归——”
如眉忙拽住:“银铃,你醉了,我扶你去休息——”怎奈她薄弱之力难抵银铃酒醉撒泼,踉踉跄跄地几厥跌倒。
小白见此搭手相助,搀着醉话漫天的银铃往外走。
“你、你谁啊?”银铃傻笑。
刚出花厅,银铃便吐了如眉一身。
如眉捂着鼻子惊慌失措地跑了:“死丫头,不会喝就不要逞能,刚刚换的净衣——臭死了!”
小白将银铃放置床上,要起身际,被她勾住了脖子,令他一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