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睛……”我惊恐万状地趴近了铜镜,恨不能穿透镜面揪住镜中那个自己看个仔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如果银发离奇复现是绯彤为让我显露原形而搞的鬼,那我的眼睛再怎么说都该是紫色而非红色,然而镜中这双死死瞪着的瞳孔却红得摄人心魄,这到底是为什么!
“这是我们火狐的眼睛啊。”
“不……我不要……这不是我的眼睛……”我撕哑了了喉咙对着镜子哭喊,失控的手伸向双眼,仿佛想将那两颗红色的珠子生生抠出来,“这不是……”
“你骗得了自己吗?”绯彤眼神冷若冰霜地打在我的后背,语气透着嘲弄的快感,“身为灵狐你一定很清楚,狐血主发色,狐魄主双瞳,眼睛就代表了你的心,君上的狐魄在你身体里!”
“你想说什么……”直觉告诉我她一定有后文,我哭花了妆容望着她映于镜中的影子,“我会被他的狐魄控制住吗?还是你们想以此来折磨我!”
“君上当然是不会想要害你了,他甚至不让我告诉你救你用的是他的心,是我……是我在替你换心的时候用三百年的灵力为代价施下忠心蛊,因为我早就料到你这贱人是不会对君上死心塌地的!”她毫不留情地指着我叱骂,骂得痛快淋漓,“得此心者,必须只能忠心于它的原主,若违此誓必不得善终。可惜了,当你去西岐救火,就已经开始背叛君上了。你不是想知道你的眼睛你的头发为什么全变了?你该问你自己!因为蛊毒发作是你自找的!”
我恍如被她的骂声懵住了,只扑朔地落泪却说不出半个字来。万万想不到她会留这一手来暗算我,为锁住我的心只唯帝辛专属,她不惜花上三百年的灵力对我下蛊,我居然被蒙在鼓里这么久一点都不知道……世间只蛊毒最无药可解,而我,我竟自讨苦吃让自己跳入她早已设好的陷阱……
“你还记得我问过你出鞘必沾血的天子神剑在杀死夏桀之后又重见天日,这次它想杀谁?”她冰冷的唇边勾勒一抹狡黠的笑意,“我当时就说过不会是君上了,君上的心在你这里,要杀,也是要杀你!哈哈……漓澈,忘了告诉你,武星君想拿天子神剑来打天下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如果他赢了,那么很不幸,他就得拿你的血来祭剑,或者,就拿他自己的!”
“不要……”
我悲怆地推开她梳妆台上金雕玉琢琳琅满目的珍宝,胭脂水粉钗环珠络的纷纷落地,破碎如我的心声,迷茫到绝望的哀伤,泪流成河。
“君上看到你这样一定会很难过……”每当她提到焰煌眼里总是会不自觉地泛出泪水,“这就是他倾尽所有保护的女子,到头换来了什么?就是她这样自取灭亡吗……”
“为什么对我下这种蛊……”我泣不成声地控诉,恨她这般心如蛇蝎,“如果要姬发在他自己和我之间选一个才能活命,我宁可你们当初就不要救我让我死了的好!”
“你现在知道害怕了吗?太迟了!”她如宣告胜利地从后揪扯住我的头发,“你就安安心心等你的武星君杀进朝歌,让他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再让他亲自动手吧!”
“王后娘娘……大事不好了……”
有人打破我们的对峙,只见一身穿铠甲的士兵抱着头盔跪在我们面前:“参见苏王后、胡贵妃二位娘娘,大王于牧野同周军决战之时遭遇东夷族战俘倒戈叛变……我军不堪突袭伤亡惨重……”
终于还是听到这意料之中的噩耗,我未回过神,绯彤已经是急火中烧:“大王现在如何了!”
“大王……”那士兵低着头怯怯说道,“大王兵困牧野,再无破敌良策恐怕……凶多吉少了……”
绯彤惊得双目圆瞪,士兵的话对她无异是最致命的打击。
我拂袖挥了挥,命那士兵退下去。
他前脚刚走,绯彤就迫不及待地跟上:“君上……我要去找他……”
她发疯似地想跑出宫殿,却在台阶上被我用三丈白纱捆住腰肢拉了回来。
“你干什么!”她狂乱地撕扯着缠绕腰间的长纱,“放了我!我要去救君上!”
“凭你现在的样子你还能怎么救他!”我紧紧握着纱的另一头笑中含泪地望她,“你认为你有可能冲破周人的千军万马吗!”
“我什么都不管了!”她丧心病狂地恶语相向,“君上会兵败全是你害的!我不是你,我不可以看他有危险而见死不救……”
“你去牧野,就是去送死你明不明白!”
“那又怎么样!就算是送死我也要拼了!”她坚决如铁哪里听得我劝,反而更是不屑嘲笑我,“你不是就想看我们死吗?你干吗还要拦着我!”
“绯彤,我没想过要你死……”我悲伤地闭上眼,却有泪滴潸然滑落,“如果我要你死,收你狐魄的四海瓶早就被蕊宫仙子送去瑶池了……”
“……”
她突然停止了发疯,无话可说。
“绯彤……为什么要让仇恨毁灭你善良的本性……我第一次去火狐族的时候被你们的毒藤刺伤,是你用自己的血为我疗伤,这些我都还记得的……”我哽咽得几近失声,我的痛心是为她,“我们勾指为盟,要永远做好姐妹的……可是我们现在……互相算计和伤害,互相背负着灭族之恨……我们到底是怎么了啊……”
“怎么了……”也许是我从未对她如此悲切地低声下气过,她也完全吓傻了,“我们怎么了……”
“我不止一次地问过我自己,如果没有焰煌,没有天璇,如果我们生命里没有遇见他们……那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再做回朋友了……”
“可以吗……”她哭笑不得地重复着,眼泪却在眼里决了堤,“朋友……多可笑……”
“绯彤,我不想你去送死……”我转面几乎哀求地望她,“别再为焰煌做无谓牺牲了好吗……”
“不可能!”倔强的她一口拒绝我的好意,“你也不可能置身事外的……既受了君上的心,自然就是他的延续,又被我下蛊诅咒,你已和君上命连一线,你会等着和君上同样的下场,他若是在战场上被周人杀死,你也别想活着!”
“是么……”我无望地苦笑着,“看来我是非死不可了……”
“漓澈!把狐魄还给我好不好……”我始料未及的是她居然冲上来握住我的手,“还我狐魄,让我去救君上!”
“这个……”我逃避地转过脸不与她对望,“我答应过蕊宫仙子,不能擅自打开四海瓶的,对不起……”
“漓澈我求你……”她不依不饶地缠住我,最后竟屈尊跪在我面前,哭声颤抖令人动容,“我没别的指望了,我只想保住君上一条命……我会带他远远地离开这里,江山、王位统统都不要了,都给你们还不好吗……我只要君上活着……”
她流下的眼泪打湿了我的手背,温热的,我的心仿佛快要融化了。
“绯彤……”我们执手而泣,望着她眼里无助的哀求,我那么不忍,“你别这样……”
“漓澈……帮帮我……君上不能死……”
声泪俱下,教我如何再铁石心肠?连自己都不觉我是在何时拿出了四海瓶,拈瓶塞的手指颤抖不止。
犹豫再三,我还是拧开了瓶塞,让那一缕香魂返回了绯彤身上。
“谢谢……”
她未拭去脸上的泪痕,失魂落魄里说出的这一句却让我有些意外。
绯彤自王宫之巅穿入云霄,当喧闹的宫殿沉入死寂,徒留我虚月兑地跌坐,精疲力竭。
只剩我一个了……
这里,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了……
惊慌失措地四处乱看,直到害怕地捂住耳朵,闭上眼睛。
一种莫名的惶恐,正如黑夜降临以不可抗拒之势向我靠近。等着我的到底是什么?
我已不敢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