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他娓娓道来,每一步都条理分明,仿佛事先早已做过详尽考虑和周密调查。虽然我很不情愿服他,但心不由己暗暗萌生出对他的钦佩,也许这就是世人眼中圣贤周公的魄力所在?
尽管心已被折服,嘴上却还想着骨头里挑刺:“可是灾地不同洛邑,且不说旱地耕种之难,暂且认为一次耕耘便可丰收,但粮食从播种到五谷丰登也得大半年时间,而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敢问大人粮食收获前他们吃什么?”
“灾地虽已荒凉有待整顿,不过周边仍有富庶之地,就好比洛邑。”他对我的质疑回答得也是相当有把握,由始至终都没转过来正眼瞧我,“等他们返回故乡,附近城镇的委积仓就会立即发放粮食,而且王恩浩荡,朝廷每月都会有安抚物资送达。”
“你说的委积仓,”我刚才听他交代司徒矍的时候就没听明白,“到底是什么?”
“委积仓都不知道?”他总算回过头看我了,不过是充满鄙夷的眼神,“你还真是孤陋寡闻啊!”
我不自在地抿住嘴,好不羞恼。一忍再忍,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所以还请大人……不吝赐教!”
“好,那你虚心听着。”他得意地两手背后往前走了几步,“委积仓源于我大周文王创立的储粮制度。民为本,食为天,国家蓄粮防患于未然。国若无九年之蓄,不足为国富;无六年之蓄,可谓告急,国有忧患;无三年之蓄,国已不可称国。所谓委积仓,就是朝廷在各大城镇设立,丰年购粮积蓄仓廪,灾年便可用于放赈济贫。”
不得不承认这绝对是个好办法,可是从旱灾爆发至今甚久,为何不见四周城镇委积仓放粮赈灾?其中必有官吏失职,徇私枉法,我想周公旦是如此聪明的男人,我能想到他也必定能想到,只是会如何处理全凭他斟酌拿捏,他已戒慎于我,我自然不好多说。
第二日,济善院里的景象已不再如昨日那般混乱匆忙,灾民安置工作已然步入正轨。我还看到有医官从一间屋里出来就立刻走入另一间,打听过才知道,这些是周公旦专程带来的王宫御医和京都名医。不光如此,他还召集洛邑城中最好的大夫,给灾民看病治伤,用意在于防止灾荒中出现疫情蔓延。
“赵多福,二口人,大米二十豆。李大年,八口人,大米八十豆……”
我听见有人报名,闻声过去,原来是在发米。两三个下人,一个拿着名单对着念,其余的将米盛进一些青铜器皿里,正是昨日刚运抵济善院的那些。
“哎,八十豆米你还用釜量要量到什么时候?”说话的一把拿走旁边人手里的器皿,给他换了个大点的,“记着,得用庾!”
原来这些大小不等的青铜器皿是周公旦专门让人打造出来称粮食用的,一套有这么多种容量,做得精细非常,看来这周公旦为了赈灾还是费了不少心思的。
到了傍晚的时候,物资发放也基本结束了。每个人都满载而归,感念着我主和周公旦的大恩大德。
“一夫百亩,九夫一井。田地已经按大人吩咐划分完善,此外灾地旱情考察结果也已上报,听候大人安排。”
我回过头,只见周公旦和司徒矍正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司徒矍正俯首向他呈奏赈灾进程。
周公旦面露赞赏的微笑:“司徒做事果然叫本公放心。每项指示都能如期完成,大周需要的就是司徒这种栋梁之才。”
“谢大人谬赞。”
“大人。”二人正谈笑,侍卫长逐日忽至拜言,“经对各级明察暗访,其中对灾情隐瞒不报和赈灾贪腐的违令官员名单已经记录详细,请大人发落。”
他当机立断面色果决:“传本公之命,将一干人等全部罢黜收监,容后审问。”
“可是大人,”逐日脸上泛起一丝莫名的犹豫,“里面有一些人的身份比较特殊……”
“特殊?”周公旦不禁起疑,“你指什么?”
逐日没有明说,而是凑到他耳边轻声耳语了一番,不知说了什么,只看到周公旦的神色明显凝重了:“当真?”
“大人,千真万确。”
他蹙眉深思,似乎迟迟下不了决定:“此事事关重大,一定要彻查清楚。先不要打草惊蛇,你和追风再去查访,搜集更多有利证据。”
“是。”
“你先下去吧,顺道送送司徒大人。”
逐日和司徒行礼拜别双双离开,他抬起头这才看到远处的我。
我以为他又要取笑我每天都来盯他,结果他只是伸出两根手指招摇地朝我比划着,那是一种骄傲的姿态,无声地提醒我:第二日。
是的,赌约第二日,输赢明日就可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