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玫欣笑道:“夏郎,你此番来京城中官安身,可是得机可交不少志趣相投的才学之士,还有这水仙姑娘,也算是风尘中的一位奇女子了。我以往对她姐妹是有听闻,但却不详,现有听你这么一介,有些惑处:我虽不谙懂风月场中一等事,也有闻各个伎馆青楼里掌事的鸨儿最是厉害,这水仙姑娘如此任己意好、推金怠贵,那鸨儿岂肯由她?”
夏盎道:“这里面有好几个缘故,你有愿想知我当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第一这鸨母原是自小带着这两位姑娘长大的,倒有些真感情,难得并非是那等一味的酷贪钱财之人;二来这两位姑娘出落卓群姿品,虽然卖艺不卖身,也已不知为这鸨儿赚取了多少银俩,且也正是此点,反更易招惹得一类客人意趣难尽、流连不忘,真是财源滚滚,这鸨儿岂能不喜;三来与水仙姑娘交好的这些会社人员中,也不乏出身显贵的富家子弟,还有当朝官员,财势不小,那鸨儿既能得钱,又当然知道不当得罪,你说又何乐而不为呢?是以对这水仙姑娘是宠着疼着、顺着哄着。还有一情你即便不问我也要讲给你听,那水仙曾盟下重誓,今生只等一位才志皆高、且可知心的真正君子尽从委身,若有人仗强相逼,她便以死明志。结果你猜如何?这位水仙姑娘以其坚誓将多少向慕的权贵富绅、豪门公子都拒之室外、视若无物,却偏偏对我蒋师兄一见倾心!自从两人在社会中相识后,她竟然有好一阵子闭门绝客,只与诗社里的一干社友来往,表意是真要为我师兄守起节来,后来还是我师兄再三劝止,她才又恢复往形。”
芳玫真情感谓道:“蒋师兄才高志正、性淳品清,水仙姑娘实可谓慧眼识杰,只可惜她沦堕风尘,虽具高洁意志,但蒋师兄却毕竟是当朝命官,又身担要职,他二人若要正式结合只怕是不合世宜、困难甚多。”
夏盎嘉赞道:“芳玫,你见事一向能具准识。想我这蒋师兄本是个几有些呆板的老实人,从前在山上时一向循规蹈矩,若见了女子脸都要红、连话也说不出的,后到京城这繁华锦绣、人物纷济之地三年,倒颇长了些倜傥之气,否则就以他过去品性,恐怕是死也不肯去飞燕阁这等风流场所,更别说和水仙这等艺伎交往亲近了。他与水仙数度相处、熟知渐增,爱其文采智慧,敬其品格见识,却顾忌于素昔习礼、现有身份,不能与她相好,每次闲暇时相见,只是心灵交流,谈论些诗文时势,对她甚是尊重,从未有过越礼之行。”
芳玫点着头道:“我看得出蒋师兄是个真正的正人君子。我大吴自建国以来,才子辈出,文风日盛,先皇更是豁达贤睿,甚尊文士,在位时出现了文家百会争鸣、言论自由的开明盛世,可如今的圣上不及先皇万一,朝政大落于洛诚礼一干权臣掌握中,蒋师兄人称‘铁面御史’,刚正不阿,必然不少得罪这干心机奸狡之徒,咱京城虽是举国第一的世风开化之地,他加入铁流诗社,与诸多文士集聚伎馆做几首诗、表几句论,即使是内容对政务流显不满,也算咱大吴世朝习风,倒还不太打紧,可若真要与一名艺伎公然结合,却势必落人口石、引动非议,给洛诚礼一等人可乘的打击之机。”
夏盎道:“难得的是水仙姑娘自己也如你这般说。她说虽曾盟志,如今万幸遇得,可却是位朝中良臣,她自知身份低贱,不能因己妨碍蒋师兄的声誉地位、志向前程,蒙他不弃,今生不求名份,只求能暗做他的一位红粉知己,待他将来卸官归田时,侍奉左右伴他终老。如今他们两个人的事已被铁流诗社的社员们传为了一段佳话。”
芳玫听着,也是大生敬意道:“水仙姑娘的心志实令人堪敬,而想这世间有多少至情至性的女子却都所托非人,幸得蒋师兄能超越世规俗见也对她真诚以待,否则真是枉费了这位奇情女子的一片痴情呵。”
夏盎听她此话中颇透些感慨之意,当即停下脚步,执起她双手,正对挚表道:“芳玫,你也尽可放心,无论到了何时何地,无论这世上有多少女子所托非人,你都决不会变成她们其中的一个,我对你的情意始终如一、生死不移。”
芳玫未盼想他竟能如此体察到自己的隐细心意,心中一阵喜慰情波荡漾,脉脉相对道:“夏郎,我相信你,今生今世也是一样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