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慢慢的将宫灯稍稍提后一些,失声轻笑,“娘娘,你看清楚,我是枕容,我来带你们出去。”
杜若闻言心中一跳,艰难的直起自己的腰,她在黑暗中,就着微弱的灯光细细看去,竟真是枕容,这个三更天从自己寝室出来,提着宫灯来到她们面前的人,竟然是虞水心的贴身宫娥枕容。杜若眼中还是没有消解的疑惑和惊恐,她不住的摇晃着还尚自昏睡着的铃儿,一边却已是思绪万千,枕容本该一发现自己藏身在这青竹丛,便向她的主子虞水心禀告,却为何放过自己,现在竟是在三更天偷偷起来,要带自己出去。
“唔,冷……”铃儿轻轻的呢喃一声,却并没有醒来。杜若不由焦急的看向主殿,在铃儿耳边轻声急道,“铃儿,快醒醒,快醒醒啊……”她不住的拍打着铃儿的脸,拼了命的压低着自己的已经带着一丝哭腔的声音。
“我来。”枕容亦是有些着急,她飞快的蹲来,在铃儿人中上大力的一掐,铃儿发出一声细微的轻叫,幽幽醒转过来,“啊,娘娘……”她见着杜若苍白的脸,小嘴一扁,就要哭出声来,枕容忙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沉声道,“先出了这里再说。”说着,警惕的向四周看看,才回头示意她们跟上。
枕容不敢带她们往容华殿的大门走,那里一到了晚上就有宫中的侍卫把守,她不敢冒险,所幸在不久前让她发现容华殿东侧有一处生了锈的小铁门,她去查看过一次,竟是一条通向凝碧湖畔的小道。杜若心下虽有怀疑,无奈眼下似乎只能相信枕容,遂只是与铃儿相互费力扶持着,跟在她身后。
当那点微弱的灯光消失在了拐角处,又渐渐的再无一丝光亮的踪迹时,主殿的大门忽然缓缓洞开,似一张幽深无底的嘴,慢慢的咧开了一个诡异的缝隙,一霎时,主殿中的灯光一下子从屋子里倾泻出来,在地上投射出一道粗亮的白光,如刀般的冷冽。一袭火红色细纱寝衣之人柔弱无骨的身子轻轻靠在门上,娇美的容颜之上,毫无一丝表情,天上的月清冷,却根本不能及她眼中冰寒的十分之一。
“娘娘,枕容只能送到这儿了。”枕容将她们带出了那道铁门,抱歉着道。杜若她们惊魂未定,本以为她有什么居心,熟料还真是将她们安全的带了出来,两人相互帮衬着站立,对她躬身便要下拜。
枕容忙一把扶着她们,幽幽一叹,“娘娘,你们还是快些走吧,不用谢我,枕容……”她一顿,慢慢抬眸看向天上那轮清冷的月,不知为何,忽然间身子就轻轻一颤,她哆嗦了一下,冲着她们笑道,“快些走吧,可莫要着凉了。”说着,犹豫了一下,还是按奈住要递与她们容华殿宫灯的念头,待见她们已是相互依偎着寻着路朝芳菲殿方向走去,才放了心。转身便走。
心中的那丝异样的忐忑越加的重了些,在快要接近主殿之时,她都有了要掉头就走,从此不再入容华殿的打算,只是想到简湛南,她不知道虞水心会不会因为要帝王爱而舍弃姐妹亲情,心中担忧她真会往这个层面上去,便强自按奈下心中的慌乱,竟是有些颤抖的伸出手要去推门,然而,她的手指还未触及那扇门,那门已是发出一声“吱呀”的呜咽,缓缓洞开,虞水心一袭红衣飘飘,侧身而立,似笑非笑的看着脸色在霎时间变得惨白的枕容,娇娇柔柔的将身子贴近她,道,“夜露风重,枕容,可莫要着凉了。”
“娘娘……”枕容提着宫灯的手一颤,她忙低下头,不肯叫她看见自己脸上的惊慌,“谢娘娘关心,娘娘怎么起来了。”
虞水心轻笑一声,转身向着屋内而去,枕容看着她的背影,竟凭空生出了一丝恐惧,一阵强劲的风吹来,吹熄了她提在手上的宫灯,灌进了她的衣,搅动她的衣衫迎风猎猎作响,她愣愣的看一眼手上已是慢慢冒起轻烟的宫灯,忙快步进殿,猛地关上了门,那关门的手不住的轻颤,心中竟第一次不敢回头。
她无力的转过身,却见着虞水心已经支着身子半靠在软塌之上,面对着自己闭了眼,寝衣如蝉翼般轻薄,在隐约中透见她玲珑的身姿,“娘娘……”心中猜不透她是否察觉到了什么,枕容轻轻走了过去,取了搁置在软塌上的一床锦被,轻柔的盖在她身上,见她无丝毫反应,似是已熟睡。
枕容略略心安了一些,被她这般一吓,已是毫无睡意,慢慢地走到寝殿的一侧,躺在自己的床上,睁着眼,躺了一夜。
第二日,天色出奇的好。
枕容是被人摇醒的,她只觉得头昏昏沉沉的,鼻子里抽抽吸吸的,竟已是着了凉。
虞水心端坐在正座之上,抬手示意让人送上姜汤来,枕容双眼直愣愣的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姜汤,心一抽一抽的,不敢接过。虞水心挥手让其余人都退下,一时之间,屋子里只剩下她们二人。
“怎么不喝?”虞水心浅笑盈盈的走近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搭上了枕容的额,她的手指,不似衣奴的沁凉温润,却是透着灼热的,那灼热的手指贴在枕容的额头,却让她止不住瑟缩了一下,“你看你,晚上出去,可不是着凉了。”虞水心嗔怪的手指微曲,在她额上不轻不重的扣了一下,枕容眼中透出疑惑,这
样的虞水心,让她觉得陌生。
轻身在她身侧坐下,虞水心端起放在一边的姜汤,轻轻的呼着气,将那勺在汤中搅了搅,放到了她的嘴边,柔声道,“来,先喝一口,已经去太医院取药了。”
“奴婢不敢。”枕容慌忙从床上下来,跪倒在她面前,也便避开了她递过来的勺,那一勺热热的姜汤被虞水心持在手中,她的嘴角慢慢浮现出一抹冷笑,然后手一番,那热姜汤已是一下子倾倒在了枕容身上。
“啊。”枕容惊的叫了出声,所幸那只是小小的一汤勺,并不能让她有所损伤,不过她确实是被虞水心奇怪的动作弄的心中疑虑重重,难道?她猛然一惊,怔怔的抬起头来看定俯身看下来的虞水心,难道她已经知道了自己昨日出去是将若妃带了出去?难道她已是发现自己有了背叛她的举动?想到这些,她的心竟是从未有过的冰寒。
虞水心微微眯起了眼,轻叹一声,将手中的汤勺放入碗中,懒懒道,“枕容,想来想去,还是你最得本宫的心。”她慢慢转过身,背对着她而立,慢慢说道,“你,就替本宫走一趟月舞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