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寿阳殿中,因着殿门以及所有能找到的进出口处,都站满了满身犀甲,神情冷肃的羽林军卫士,而显得寂静无声,一派肃杀。这几日殿中不时的有东西碎裂声,尖利的谩骂声,太监宫娥惊慌失措的求饶声传来,他们仍守着自己的岗位,不敢离开半步,任那殿中如今是何等的翻天覆地,如锅搅煮,都与他们无关,他们只需要听天烨帝王的命令,紧守着,不许任何人进出。
“娘娘……”白芷红着眼跟在不住乱转着的刘太妃身后,担忧不已,“娘娘,您别走了,休息一下啊。”
“皇上呢?”刘太妃听到她的声音,猛然转过头来,狠狠的瞪着白芷,眼神凶狠,闪烁在已经微乱的发丝之间,惊的白芷一下子向后倒退一步,讷讷的却开不了口。“皇上呢,本宫问你皇上呢?”刘太妃眼中怨毒愤恨齐齐闪现,恨恨的在原地不住的又打起了转,口中喃喃自语着说些只有她自己听的到的声音,“你不能这么对我……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娘娘。”白芷眼中的泪不住的落了下来,却忽地发现燃灯的屋子窗纸上映出了一个人的身影,简单绾起的发丝在夜风中轻舞飞扬,是一个女人。她不由疑惑的皱皱眉,这殿中的宫女早就被她打发走了,如今这偌大的寝殿之中恐怕只有自己和太妃娘娘还未就寝。向着门走去,没来由的心忽然跳的很是急促,有好几次竟阻的她挪不动脚步。
轻轻打开了房门,站在月下巧笑倩兮之人,眉目温良,似是十分熟悉,然白芷却清楚记得寿阳殿中没有这个宫女,她不由疑惑着问道,“你是?”
来人轻轻一笑,抬眸向还在焦躁惊惶喃喃自语的刘太妃看去一眼,嘴角蓦地挑起一抹诡异的弧度,伸手微微挡开白芷,笑道,“我是浣衣局的玉姑。”
白芷见她只笑着推开自己,便直直向着自己的主子走去,那挑眉投足间,浑自带着一股独特的气质,却在见到颓自疯语的刘太妃时,起了一阵凌厉之势。白芷不由的紧走几步,不知为何眼皮总是不住的跳动。
玉姑慢慢走到刘太妃面前,见她一副有些疯狂的模样,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存在,眼中倏的闪过一道怨毒愤怒的光彩,又在发觉白芷的脚步声已经响在耳边时陨没下去,她略施一礼,盈盈笑道,“奴婢浣衣局玉姑参见刘太妃娘娘。”
刘太妃一愣,随即满脸溢满了欣喜,她一把抓紧了玉姑的肩,喜道,“你可以进来了?皇上是不是不软禁本宫了?是不是?”玉姑的肩膀被她抓的生疼,她背对着白芷,轻笑着出声,“是啊,皇上要奴婢前来,私下有话对娘娘言明。”说着眼神似有若有的向已到身侧的白芷瞥去。刘太妃想亦未想,双目死死的盯住玉姑的脸,欣喜道,“白芷,你先出去。”
“娘娘?”白芷有些担忧的看向她,只觉得今日的玉姑,她怎么看来,就怎么的透着古怪,却不敢忤逆刘太妃的命令,只好心事重重的退出去。
才帮她们关好门,白芷转身想回自己的寝居,可才转身的瞬间,猛地一只手飞快的探了上来,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将她大力的扯向一边,呜咽恐惧着要挣扎,双眼却猛地瞥到黑色衣袍的一角,那里,在昏暗的宫灯映照下,仍是闪着熠熠光辉的,是天烨谷家的标志。
谷溟熵看也未看她一眼,只是一步一步的踏上了台阶,眼眸中的冰寒只消他看你一眼,你便再无动弹之机,那是怎样的冷酷和残忍到了极致的邪魅张扬,白芷看着那个向着殿门走去的君王,一时之间,竟是忘记了挣扎,来福亦是一愣,方才在她耳边轻叹一声。
管维隐在黑暗中的身子慢慢的现了出来,仍是妖媚频挑,一身全新的紫衣在夜风中飘扬,眸前的是颠倒众生的媚惑,眸底的却是一片悲愤之色。他施施然走向已在殿门前站定的谷溟熵,却见他目色越来越的凝重,继而,轻轻举起一根手指,犹豫了一下,缓缓戳向了那层糊在寝殿窗户之上的窗纸。
就着寝殿之内的灯光,冷眼看着殿中的两人。
“皇上有什么话?是不是解除禁令?他终于记起本宫是养他二十多年的刘妃,是不是?”这边厢刘太妃眼中的欣喜侥幸颤栗,都被玉姑看在眼里,唇角慢慢上扬勾起一个讥讽的弧度,她笑着抓起刘太妃抓牢自己肩膀的一只手,她的手是微凉着的,那种凉度让刘太妃的身子忍不住颤缩了一下,疑惑的看向玉姑。
“刘妃娘娘。”眼中猛然射出一抹怨恨疯狂的光亮,玉姑抓着她的手缓缓移向自己的脸,嬉笑着看她脸上疑惑迷茫的表情,唇角的诡异越加的张扬,她慢慢的按着刘太妃的手伸向自己的耳际,然后在那里轻轻的摩擦着,“娘娘,您真的不认识我了吗?”她轻轻笑着,一时之间,连声音也是变了。
刘太妃迷离的双眼蓦地一凝,黑白分明的眼中勘勘映照出这样一副诡异的景象,自己的手在她的耳际不断摩擦着,然后那里,一点一丝的被自己模下来一角轻如蝉翼的肉色,她一惊,另一只手飞快的探了上来,玉姑却并不阻止,一时已是冷笑着看着她的动作。
刘太妃双手颤抖着,都尽数捏着那个角,脑海中飞快的闪过几个人的面孔,木想容
那涂满糟糠的脸,凝碧温柔的向谷溟森露出的绝美笑颜,翠琴在火海中挣扎着诅咒时狰狞的面容……蓦地她牙一咬,用力的一撕,一张倾国绝城,冷笑连连的容颜便飞快的出现在她面前。
“啊……”她双手捏着一张肉色的面具,惊的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惊恐的大叫道,“鬼,不要缠着我,不要……”她狂乱的挥舞着双手,慌张的用手上的那张人皮面具遮挡住自己的眼,口中不住的叫着白芷的名字。
白芷在殿外听到刘太妃的大叫,一愣之下,继而大力的挣扎起来,口中呜呜呜的发出呜咽之声,来福飞快的向谷溟熵看去一眼,蓦地牙一咬,一手在她后颈重重一击,白芷发出一两声闷哼,随即整个身子都瘫软了下去。然谷溟熵只是看着一直背对着他们而立的女人背影,看着跌倒在地的刘太妃手中抓着的那个什物,以及她疯狂的大叫有鬼……冷冽的眼眸蓦地逸出透骨的冷意,看来,刘太妃的帐还不止母妃一笔啊。
他看着那个背影,只觉得像极了一个人的,是谁呢?当初跟在太后身后被派往幽和居去照顾谷溟翼的玉姑?还是那晚在禁苑见到的又聋又哑酷似玉姑的女子,还是……他的眼倏的一寒,勘勘透出些复杂之色来,侧眸斜睨了一直在自己身侧的管维,毫不意外的,亦是看到他的后背徒的僵直,脸上现出又惊又喜又惑的神情。
“刘妃娘娘,您不认识我了吗?您当时见到我的容貌时,可是吓得将手中的茶盏都打碎了呢。”玉姑忽地掩嘴吃吃笑了,缓缓的半跪在刘太妃面前,慢慢的凑近她,笑道,“您当时还和皇后娘娘讪笑着道,说我像极了一个人,您还记不记得?”她一直都是温柔的笑着说着,那声音听在众人耳中,却像是一记响雷响在耳边,这明明是,那个先帝恩宠有加,倾国之貌的凝碧夫人的声音,这个声音之中透着入骨的诱惑,似是要将人带入她的世界。
“凝碧……”刘太妃颤抖着将手中的面具移开了些,眼神迷乱的看向面前的这张自己恨了二十几年,怕了二十多年的面孔,她看着凝碧的双眼,那里不似木想容的清清冷冷,可却也早自被人灌注了如火的怨恨以及愤怒,“你,你不是死了吗?”她似是看的入了神,忽然之间想起是白芷向自己禀报凝碧已死的消息,先帝还下旨死后要与凝碧合葬……她猛然的摇摇头,拼命的要把眼闭上,“这是梦,你不要再缠着我……不要……森儿……”
凝碧却不管她这般疯狂的模样,只是轻笑着抚上了她的肩,她的颈,她的脸,看到她因为害怕恐惧而一阵瑟缩的轻颤,自己苍白的因这十几年的洗衣而变得粗实的手指恨不得死死掐住这个人的脖颈,“刘妃娘娘,藏红花的味道很好啊……不过凝碧倒是觉得七七草的味道更是不错,娘娘要尝尝吗?”她冷笑着,果真从怀中掏出了一把把已是干枯了的七七草,药典上记载,“七七草,忍七七,七声息后魂断肠。”她一字一句读到,却忽地一下子扼住了刘太妃的喉,令她因着要呼吸而不得不张大了嘴,“好好尝尝……”凝碧绝色的脸上已是一片狰狞,她抓着手中的七七草,一个劲的直往刘太妃嘴中塞去,刘太妃拼命的挣扎着,那些七七草被她奋力的吐了出去,凝碧却像是疯了似的一手抓了地上散落的七七草,咬牙切齿的往她嘴里塞去,“怎么会有你这样恶毒的女人,竟想着要害死别人,连肚中的孩子都不肯放过……”
“那是个孽种,孽种……”刘太妃在极度的恐惧中,双手狠狠的抓向了面色狰狞的凝碧,却被她一下子轻巧的避了开,蓦地,尖锐的疼痛自自己腿上传来,却原来是凝碧一脚狠狠踢在自己的膝盖上,“啊……”她蓦地惨叫一声,随即一大把七七草被送入了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