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这样是怎样?”虞平生愤怒的甩开手,这一年中,看着爱妻在自己面前撞墙而死,女儿被送入宫中,族人尽皆被发配鬼方,死的死,离的离,就算是自己,亦是九死一生,心中不是无恨,心中并非无怨。此时寻着些缘由便忍不住发了怒意。
纵然他们是压低了声音交谈,此时因着虞平生怒叫,已是叫墨尘及管维怔了一怔。
“怎么了?”墨尘慌的站起身来,钱洋与枕容在门外亦是听到了这声怒喝,忙疾步走了进来,钱洋一把扯住了虞平生的衣袖,讪讪笑道,“虞相这是怎么了,怎么才一见面,便发这么大的火气,可要注意自个儿的身子啊。”
枕容亦是慌忙扶住了简湛南的身子,察觉到她不住的轻颤着,不由将脸转向虞平生,不平道,“虞大人为何如此待她,湛南一回来,来不及进宫便想回来看大人,大人怎的……”
“枕容。”简湛南一口打断她,微低了头,淡而无奈,“我……”
虞平生心中其实对她从来都很是放心,知道她不会让自己过多的操心,只是想着疼了二十多年护了二十多年的女儿,她想要什么,即便是难如登天,他亦会费尽千辛替她做到,如今她却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身怀有孕,这怎能让他不恼,怎能让他不怒,猛然间心中闪过千般万般的念头,在鬼方见着的谷溟熵,似乎管维曾便提起过妗儿,那时他说的是什么?有皇上在,定不会叫妗儿有事……从来都在皇上身边伺候的钱洋凭什么来自己已然破败的虞府?当初不是华儿替妗儿入宫,怎的皇上会与妗儿相识,难道说?
他心中极是了解简湛南的个性,淡定素雅,自由虽是女子,却亦是有一般男子难有的潇洒俊逸,那么是谁?整个人忽然间都好似被吸入一片深寂的暗海中,他忽然深深的吸了口气,沉声道,“你随我进来。”说着已是甩开了钱洋的手,转身走进了内堂。
前厅的人不由有些莫名,枕容抓牢了简湛南的手臂,不知为何却是不想让她进去,她只觉得刚才虞平生的表情很是古怪,怪异的让她有些骇然。“枕容,放手……”简湛南见着虞平生的身影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所及之处,不由亦是想要跟上前去,却不料枕容拽着自己的衣袖,不肯让她进去,她心中略一着急,不由的手上微用了些力,将着自己的衣袖一寸寸的拉离了枕容的手。
“湛南……”枕容的手颓然的垂落,她不由的紧走两步想要跟上,却被钱洋一把抓牢了手臂,对着她微摇了摇头。虞平生此人,亦是皇上梗着的心头之刺,他虽不是想要谋逆夺权,却爱极了那权势在手的感觉。
在简湛南的白衣快要消失在众人眼前之时,钟叔却带着一个衣着光鲜之人匆匆而入,“老爷呢?”他一进来,苍老的眼在厅内转了一转,便皱着眉问道。
“在,在里面。”枕容慌忙指指内堂,一双眼却看向了跟在钟叔身后进来的人,钱洋亦是转过头看去,却不易察觉的皱起了眉,这个人,不是刘敏之的管家么?
钟叔听到枕容的回答,忙撇下众人及自己带进来的人,慌忙走进了内堂,他不知虞平生在内堂有何重要之事,只是潜意识里认为,刘敏之派了人来请老爷过府一叙,这内中必是有着什么玄机,否则这当朝的重臣躲老爷还来不及,怎么就会遣人过来请老爷赴宴呢。
“孩子……”虞平生双手扶在椅子之上,听到简湛南进来的声音,霍地转过身来,“孩子是皇上的,是不是?”
简湛南刚要迈步进来,听到他的问话,身子猛的晃了一晃,她飞快的探手扶着了门框,一张脸已是变得惨白,“爹……”她蓦地紧紧抿住了凉薄的唇,银白的牙咬着那泛着淡紫的唇,生生的咬出一条瑰丽的唇线来。
一时之间,她不知该如何开口,正当她呐呐的想要开口之时,钟叔已是急匆匆的闯了进来,“老爷,老爷……”
虞平生心中正自懊恼,突然之间被钟叔打断,不由的呵斥出声,“大呼小叫的做些什么,没看到我正与小姐谈话么?”
钟叔不由愣住了,他从小便在虞府为人奴仆,自是清楚虞平生平时待人谦恭有礼,逢人常带三分笑,也唯有在亲近之人面前才会偶尔发发脾气,此时见着他满脸愤怒懊恼的神情,又见着简湛南满脸的尴尬及担忧,心知必是小姐哪里惹他不高兴了,但印象中,老爷对大小姐,从未假以过颜色,这次却是为何?
“你愣着做什么?有什么事?”虞平生不悦的皱皱眉,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不再向简湛南看去,连口气亦是变了,他的话语之中带着一丝薄怒及怨愤,让简湛南忽然之间只觉得心涩莫名。
“是这样的老爷。”钟叔慌忙眨眨眼,担忧的看了眼紧抿着唇的简湛南一眼,轻轻叹了口气,回道,“刘大人遣了管家来,请老爷今晚过府一叙。”
“刘敏之?”虞平生蓦地皱起了眉,一双混沌的老眼之中,霍然间已是异彩涟涟。
简湛南听着这个名字,亦是猛然抬起头来,微微睁大了眼,刘敏之怎会请爹爹过府一叙,他这么做是要干什么?难道是想利用虞家这一年来所受的悲惨,来挑拨爹爹与三哥之间更大的嫌隙,还是
要利用爹爹对权势的热衷而对他进行诱惑……
“爹爹……”简湛南慌忙紧走了几步,来到虞平生面前,小心翼翼着道,“爹爹,刘敏之今晚设宴,必定不安什么好心,以往他便总与爹爹在朝堂之上多有不合,如今……”
“怎么,你是担心我呢,还是担心皇上?”虞平生面无表情的侧头过来看她,一双眼睛重又陷入混沌之中,他苍老的双眼在她稍有动静的小月复之上看去一眼,蓦地低垂下头,不叫人看见他脸上的表情,亦是不开口说话。良久他才冷冷开口道,“放心,刘敏之不是虎,你爹爹我,也不是羊,皇上他更不是善类……”
简湛南略低了头,一时间,心中在思虑怎样才能让他放弃怨恨虞家的这一消亡,其实扪心自问,她亦是有过怨,有过恨,尤其是当她站在人群之中,看着才几日不见的爹爹,蓬头垢面,步履蹒跚的捧着娘亲的排位,被那一群粗鄙的士兵押解着送往鬼方;当她见着从未现出过哀求之色的爹爹,望向自己的目光,却是叫自己不要出去见他最后一面,那个时候她便心痛的不能自已,只是若说实情,三哥他亦确实没有冤枉爹爹,是母亲,偷偷将一些爹爹书房之中重要的文件转送入陈国,若不是三哥早有察觉,根本未叫那些信件落入陈国手中,那么后果却是不堪设想;而母亲的死,亦是因着对爹爹感到太过的歉疚,才会一时想不开,但是不可否认,这事与三哥确实月兑不了关系。
“还有何人?”虞平生本在暗自思付自己到底该不该去刘敏之府上赴宴,不经意抬眸之时,已见着她面上表情千变万化,眼中不时闪过悲伤凄落的凝光,他不由叹了口气,视线又不自觉的落到她的小月复之上,双手猛的攥紧了些,那个孩子,是谷溟熵的孩子,夫人的死,不可谓说,与谷溟熵没有任何干系,妗儿……水心……他猛的一拳重重敲在茶几之上,震的那一杯已经冷却的茶盏重重的一跳,钟叔慌忙伸手将它接了下来,才避免它被砸的稀巴烂的下场。
“听说还有御史杜中辰,还有的一个,便是杜中辰的女婿,河间王爷谷溟岑。”钟叔想了一想便大声答道。简湛南听闻谷溟岑的名字不由愣住了,眉眼间慢慢的起了一层迷蒙之色,怎的他被邀请去刘敏之府上赴宴,刘敏之这到底是要做些什么?
“钟叔,那么那几个人是否都已是答应前去?”她不由慌张问出口,却不敢去看虞平生的脸色。
“恩?”钟叔想了一想,“这个倒是不清楚,怕是要去的吧,听说最近的日子,杜中辰与刘大人走的颇近。”
“可恶。”他忽然间低咒出声,刘敏之要搞什么,他怎么会不清楚,无非也是为了整个刘家和他的妹妹,他回来天烨这么几天,或多或少亦是知道刘太妃薨逝的消息,只是,有些事情却不知为何都不能尽知,他有好几次都强迫自己不去想她月复中孩子的父亲,但每每都会不自觉的看到,这令他心中不禁懊恼异常,若说要下狠手,将那个孩子打掉,纵然自己真的这般残忍和一个未出世的孩子过不去,妗儿亦是会怨恨自己,只是,他深知自己短时内并不能做到宽宏大度,那么也只能眼不见为净,“老钟,你替我回了刘敏之遣来的人,就算平生欣然前往。”
“爹爹,……”简湛南慌忙要急声阻止,虞平生便已是哼了一声,背着手转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