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一九五七年八月,在东北地区松花江流域,由于连续的暴雨骤降,松花江水泛滥,遭受到了一场百年不遇的严重洪涝灾害,洪水滔天浩渺无际,淹没了江旁两岸田地,森林,许许多多百姓房屋被毁,大水吞噬着茫茫的大地十分凄惨……
本来快要成熟的庄稼,被大水淹没了,大部分良田绝收,使得本来就十分贫困的农民生活是雪上加霜……
灾难往往是同时并行,一场大水过后,在松花江岸旁闵家乡一带一场灾后暴发了流行性传染病,其中孙家屯是个重灾区,在当时那个年代,我国的医疗条件十分落后,严重的缺医少药,对突如其来的这场传染病是束手无策……
正像**在送瘟神那首诗描述那样,千村薜苈人遗矢,万户萧疏鬼唱歌。在这场传染病大暴发中,好多无辜的生命被病魔夺去了,这些被病魔夺走了生命的人,在亲人们的悲号中埋了起来,孙家屯周围的荒郊野岭上到处可以见到新矗立起的座座坟墓……
小弟弟“二生子”在这场暴发的传染病中不幸被染上了麻疹,这是一种病毒感染,他整天发高烧,浑身出满了红拉拉的麻疹疙瘩,终日申吟不绝,日渐消瘦,茶饭不思,没有钱,又没有药,这可急坏了父亲……
弟弟“二生子”长得是虎头虎脑,一双胖乎乎的小手,那年才九岁,虽说年纪不大,但十分懂事,十分天真,活泼,父亲也非常疼爱他,也是他的掌上明珠……
自从“二生子”患上麻疹后,病情十分严重,由于终日发烧,两眼被眼屎粘上了,两只眼睛已失去了光彩,失去了儿童那种白净细女敕的脸色,面部发暗黄色,整天意识处于朦胧状态,申吟不绝……
父亲为了给弟弟治病,整天在外面奔跑着,四处求医讨药,每天很晚才回家,每次父亲回来见他的面孔十分痛苦,处在无奈状态,几天来都没有讨回一粒救命药品……
父亲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眼望着处于病情日益加重的娇儿,面对苍天长叹着:“望苍天有眼吧,保佑我儿月兑离苦难!”
我整天在家里守护着“二生子”,望着人事不醒,处于昏迷状态的弟弟,像死了一样躺在炕上,我心里十分恐惧,生怕病魔夺去弟弟的生命!在守护弟弟的日子里,似乎死亡的影子笼罩着整个空间,使我紧张得浑身发抖!
这一天上午,突然间已昏睡了几天的弟弟醒来,只听到他用十分低微的声音说:“二姐不要哭,我没有死,不会死的……”
当我听到小弟在生死存亡之际对我的安慰,怎么能忍住这揪心般的悲痛。
自从母亲去世后,我们姐弟四人相依为命,一桩桩孩儿时的往事涌上心头,我们在一起玩耍,在一起挖野菜,在一起捡柴,在一起度过了发大水那场生死劫难,在我有病时他手捧着小米粥在一口口喂着我,每次讨饭要回来的饭,他都推给我先吃,这一件件往事像大海的波涛一样拍打着我的心房……
顿时我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我紧紧的抱住弟弟,生怕被人抢去似的,从眼眶中飞溅出来的热泪,滴滴溅在了弟弟那张腊黄色的脸上。
见到弟弟一双带有血丝的眼睛中也含满了泪水,他刚想张口再说些什么,但又紧紧的闭上双眼昏了过去……
我拼死命的呼喊着弟弟说:“二生子,你不能死啊,要挺住,要等爸爸回来,爸爸去乡里给你请大夫去了……”
这呼喊声震撼着孙家屯,它像一股强风向广阔的原野飘去……
父亲急匆匆从乡卫生院请来了丁大夫,这位丁大夫四十多的年纪,是个中医先生,他在父亲的领路下来到了这间破草房门前,他用手捂着鼻子走进了这间低矮的并散发出一股酶气味的破草房。进屋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白手帕垫在了炕沿上坐在了二生子身旁,用手模了模一下脉,又从往诊包里拿出一个手电筒拨开二生子的眼睛照了一下瞳孔,而后便开口说:“老陈头,为孩子准备后事吧,不能治好了,已经病入膏肓了。”
此刻见父亲如同五雷轰顶,面色十分苍白,汗如雨下,两颊流下了一行行泪水……
他突然间“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向丁大夫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哽咽着说:“丁大夫行行好吧,您一定要救活我的苦命孩子!”此刻已是泣不成声……
丁大夫苦闷着一张脸,一边点头应允着,一边从往诊包里取出一支“安痛定”打在弟弟的上,而后冲着父亲说:“老陈头,请付八分钱。”父亲呆呆地望着丁大夫,面色十分难看,又摇了摇了头说:“没有,你就算行个好吧!”
丁大夫听后脸色十分不悦,哭丧着脸,背起往诊包,便扬长而去……
次日早晨,太阳还没有升起,天空中重重的阴云,大地深沉得几乎都要把人吞噬,北方深秋季节风雨无常,不多时天空中飘落下了大雨……
就在此刻,二生子小弟弟再也没有醒过来,他已停止了呼吸和心跳,他满含着人世间的苦难童年离开了人世间……
弟弟死了,我们姐弟三人面对青天、面对茫茫大地号啕大哭,那撕裂人心的号啕声,飘荡在孙家屯原野里,随着阵阵风飘向空中……
我多么想再拥抱一下弟弟,再看一眼弟弟……但是爸爸把我们都撵了出去,而后见他关上了门,不让我们看,独自一人守在弟弟身边,时间过了很久,我们从窗户上看到父亲,他狠狠的用脚在弟弟身上踢了两脚,而后是号啕大哭,这可能是发泄他心中的悲痛吧!他一边哭,一边数落着自己:“可怜的孩子啊,是爸爸无能,没有尽到责任,对不起你啊!你是我最喜欢的儿子,怎么就这样匆匆忙忙离开了我们……”
而后用颤抖的双手,用一捆稻草把弟弟捆好,抱了起来,昂着头,望着天,步子艰难的向外走去……
此刻间见父亲是泪水满面抱着二生子向屯外的东头黄土坡上走去……
而后把弟弟埋在了黄土坡上,此刻间在这片黄土坡上堆起了一座小小的坟墓。
父亲在大半生中经历了无数次磨难,走过半个多世纪的坎坷不平坦的生活里程,他是个钢铁般的硬汉子,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他这么伤心,这么悲痛……
父亲的悲痛,我深深的理解,常言道:“老怕丧子,少怕丧妻,这两桩不幸的命运遭遇,父亲都遇上了,怎么能不叫他悲痛欲绝呢!
在我十一岁幼小女孩心灵深处都在流着血……
每当我想起妈妈和弟弟死去的悲惨命运,想起爸爸为给弟弟治病给丁大夫跪在地上磕头的情景,看到爸爸抱着死去的弟弟悲痛欲绝的场面,这一件件、一桩桩、一幕幕就使我晕眩不安,灼热的情感烘烤着我那颗幼小的心,在内心深处好像燃起了熊熊烈火,同时播下一颗理想的火种!我立志长大要当一名救死扶伤的人民好医生,去拯救那些被病魔夺去生命的人们。这理想也许是在我后来的人生道路上真的把理想变成现实的最早启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