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镇定地摇摇头否认,“都不是,我要请你帮我一个忙。”
谢振寰不易觉察地眼睛一亮,嘴上却还是嘲讽道:“大小姐,你还有请我帮忙的时候?我们不一直是敌人么?况且你这是请人帮忙的态度吗?”
我不理他的态度,只冷静地说道:“首先帮我拿到英国的永久居留权,我是大马护照这应该不难,第二我在Kenilworth镇上要有一处住的地方,第三,我需要一些钱开一个餐馆,挣钱后会还给你的。”
大约这个世界上能如此堂而皇之地向别人要钱而镇定自若,既无愧色也无理由的人不多,可是我谢宸就是其中一个。
他脸上带着玩味地笑容看着我,轻轻吐出几个字:“你觉得我会帮你吗?”
彼时我已经吃得差不多,付账本来也不是我的事,一边起身一边向外走道:“随你,总之这世上不是只找得到你一个人帮忙。”
手臂忽然被一股力道狠狠抓住,一回头竟是一束炽烈的目光,“我有个条件。”
有条件就好,这世上的事凡是有条件的才可以大大地放心,因为绝没有命好到可以有人默默地在身后不计回报地为我付出,如果是有条件的,我便可以相信至少他是真诚的。
是以我态度缓和下来,转身来谈判道:“说。”
“你在多伦多陪我几天,几天之后你再决定要不要去英国,那时候如果你还要去,我绝不拦你。”
我从他手中抽出手臂,淡然道:“好。”
如此的条件,对于谢宸这样的命,实在已经是怜悯了,就算他说要挖我的一颗脏器我又能如何?
谢振寰似乎并不在乎我的态度,仍然兴致不减一般不由分说地抓住我一只手,大大咧咧地挽起我道:“先去活拜娱乐场吧。”
我假假一笑,拍拍他的肩膀道:“弟弟,我们不需要付钱么?你想吃霸王餐要早点说,逃单这个我比较有经验。”
他立刻嗤之以鼻道:“所以说你永远成不了名媛,名媛是不会开口问这么无知的问题的。你要知道,我大学在多伦多念的,会没有QueenPalace的金卡?”
我自然不是名媛,名媛也不会这般恶毒而不顾廉耻:“我若是名媛,断不会让你上我的床。”说罢甩开他头也不回地便出门。
“喂,你要不要像只刺猬,我就说了一句,你就非要顶回这么一堆?”他到底还是三步并作两步追上来,男人也许就是这点贱,如同江心怡这般佳人这般倾心,他不珍惜;如我这般飘零这般恶劣,他却不依不饶。
都说女人像猫,为何我总觉得男人更像:有食不吃,偏要偷腥。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一无所有的人比较难伺候,从前我忌惮那段视频,我有心争谢氏基金的一份子,所以我才在你面前低眉顺眼,现在——”话没说完,只听得谢振寰大笑道:“你那也叫低眉顺眼?谢宸,你何时低眉顺眼过?”
见他不顾形象在多伦多车水马龙的街头笑得像一个孩子,心中划过一丝异样——大约江心怡也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吧,难道这就是我与他有一半相同的血缘,所以他在我面前总会莫名地轻松?
想想也不是,他,或者说我和他,还有两个妹妹,素日里见了他,都跟猫见了老鼠一般,日常的开销倘若多了一点,谢振寰都是绝不容忍也不买单的,直接送到Daddy那里从将来的遗产里头扣。
譬如两位谢小姐一个月里头有个十多万港币的日常开销,不包括有重要宴会置行头的,那便是在正常范围内;又比如,她们在一年半载里头花个半百万购买些珠玉首饰也不算太过分。
由此可见,对与他同样血统高贵的姐妹都是这般苛刻,对我这种出身的私生女,他怎么对我,好像都是正常的。
“去你说的娱乐场吧!”我摔下一句话,只听到谢振寰在身后的轻笑。
所以,谢宸其实真的不配成为凌啸风心中的Carly,他最后说的大约也不全是气话吧——谢宸这样的女人,她可以为了生存,在上午才刚刚失去他的时候,下午便和另一个男人一起在多伦多的街头研究着地图和公共交通。
“你到底行不行?不是说你大学在多伦多念的吗?还需要去touristinformation(旅游咨询)问路?还要拿着地图看半天?”我对此嗤之以鼻,要知道我当年十七岁去北欧的时候,可从来不需要当街拿着地图研究的,“现在让我带你去伦敦,我就是活地图。”
谢振寰咬着一支刚从touristinformation里的一个小姑娘那里骗来的笔,眼睛不离地图,见我一脸鄙夷,吐出笔解释道:“这你就不懂吗?我以前在多伦多需要乘地铁?需要倒公交?要不是过来给你赎身——”话没说话,已然被我打断道:“有谁请过你?你莫非不知道自己跟瘟神一样?我情愿你从没来过,害我还不够?”
他像个孩子一样得意地一吐舌头,低下头继续在地图上勾勾画画,就是不跟我吵——他如今很知道如何对付我。
我扭开头,不想多看他一眼——即使他的确
是一个对女人有极大诱惑力的男人——可是,我和他之间从来没有历史,反而隔着尴尬的关系,隔着我与啸风的肝肠寸断。
就算谢宸再坚强,再滴水不漏,也无法做到在别人看不见的时候,还可以平静宁和地注视着剜心的仇人。
谢振寰是不会注意到这种情绪的,仿佛他自来到多伦多就兴致很好,这会更是忙忙地指给我看:“从我们这里出发,步行到Islington地铁站,然后搭乘开往活拜赛马场方向的37A路巴士,赛马场就在巴士站正门口。一切OK,出发!”
见我站在原地不动,他不耐烦道:“还不走?你又打什么主意?我可告诉你啊,跟我一起走你才有吃有喝,不然一分钱也没有给你的。”说罢或许又觉得太生硬,解释道:“我没现金的,只有信用卡,给你也没用。”
没想到他会为他说的话格外解释一番——其实他大可不必,他对我也好,对其他姐妹也好,都从来是不客气的。一丝异样的慌乱划过心头,忙掩饰道:“不是去娱乐场吗,为什么现在又是赛马场?”
谢振寰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教训我道:“为了你以后在香港上流社会的生活,我觉得自己责任重大,应该多带你来这些场合走动走动。活拜赛马场是娱乐场的一部分啦,从那里我们过去赌场。”
别过脸去,真真好笑,我何时说过要在香港生活?他谢振寰又凭什么决定我的生活?
谢振寰大约是头一次坐巴士——正如数月前的香港,啸风头一次去湾仔的排挡吃生蚝——果然也是什么都好奇,有几次要不是我手疾眼快,他险些就要按下提示下一站停车的按钮。
幸亏我找到了两个座位,将他安置着坐下的那一刻,心中忽然划过一丝从未有过的温情,倘若他真的是我弟弟该多好,我可以照顾他的。于是月兑口而出:“我当你姐姐好不好?”
话一出口,还等不到我后悔,谢振寰便讽刺道:“莫名其妙,谢宸,你脑子有病?”
立时噤了声,我自然是不配的,他一起长大的姐妹尚且苛待,能容得下我,我是否就已经该感恩戴德?怎么还能幻想他拿我当亲姐姐。
一时间两人无话,各自看着窗外的风景,或许他想起了从前在多伦多的某个女友,某场冰球赛,而我却真正百感交集:人生当真轮回,四五个月前来的时候一片惨淡,现在要离开又是一片惨淡,仿佛兜兜转转谢宸的一生都无法圆满。
“我不想看到你哭。”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握住我,语气冷硬而强横。我才猛然醒过神来,原来自己的眼中早已蓄满了泪水,“路上的景色虽好,你怎知前头的风光不会更迷人?”谢振寰不知何时已然从窗外收回了目光,这会一脸平静不紧不慢道,“况且,这条路就是单行道,走上去就不能回头。”
手上忽地一紧,而后便松了,他收回手又继续去好奇公交巴士上的一切和窗外掠过的街头表演,仿佛刚才那般风景看透的话不是他说出的。
有些怔住地看着他,好像从来没认识这个人,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要做什么。这条路是单行道?这条路是哪条?他说的……是爱情么?
如果是,他说的是谁和谁的爱情?
颍川之言:畅游,并不是心情之畅,而是游历之畅。他爱你,就带你去异国他乡旅行一次吧,看他能否和你在陌生的环境中找路,觅食,找一个可以停歇脚步的地方——分明就是人生的缩影。
他很宠溺,他同时也喜欢看到你哭;他很冷硬,他同时不想看到你哭
为何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一个既宠溺又不想看到你眼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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