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上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仿佛就是在出席一个最普通的商业场合。
温润得体的微笑,看起来谦和态度,一切都无比的正常。
然而正是这样的正常,我以为,才出卖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倘若正常情况下见到一个女人突然这样失态,难道眉宇间不该有一丝惊讶吗?
但是,却没有。
要么他是真的觉得再无任何瓜葛,甚至嫌恶我的反应,要么他是故作的平静。
我也不知道自己期望是哪一种,好像是哪一种我都无地自容,都值得我悲痛欲绝。
有些人,真的只适合此生不复相见;有些事,也真的只适合忘掉,任何弥补的过程,本身会让事情越来越糟。
随着他们两人边吃边讨论合同,我觉得凌啸风的态度越来越应该是前一种。
商讨细节,协调资源,两个都是极有天赋的商人,如果我有胃口的话,大约这一桌菜都可以给我一个人吃了——他们谈得太投机,实在没吃到什么。
这顿饭一直持续到下午两点,谢振寰接了一个电话,回来说有急事必须马上回华越,同时丢过眼神问我要不要一起走。平心而论,方才就是再恨他,这一刻也是感激的,忙站起身来准备一同离开,在这里坐一刻都是煎熬。
凌啸风突然道:“没事,寰少有事就先去吧,我与令姊再核对一下细节便罢。”
令姊,从Carly到谢宸,从谢宸到令姊。然而我却无法责怪,分明是我对不起他在先。
谢振寰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沉吟了片刻笑道:“那自然更好,如此我也放心。”
他一走,我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默默地坐在那里丝毫不敢抬头,如坐针毡这个词大约也是这样来的罢。只听到啸风绕过桌子走到跟前,很近很近,近得我低头都可以看到他鞋上的纤尘不染,然而,他却没有触碰我。只是以一种再平常不过的语气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食粤菜,中午没吃好吧?这样,晚上一起去一家意大利餐厅,新开业不久,据说很不错。”
我惊得猛地一抬头,短暂地盯着他的眼睛,面容温润如玉,好像那上面从未经历过悲伤,与如惊弓之鸟的我对比,似乎我们不曾是同一件事的两个当事人。
“啸风……”声音颤抖地低低地叫着他,往常倘若有难过的时候,我就会这样。
他正要说什么,忽然电话铃声响了,是一种曲调缠绵的音乐,他说了声抱歉便走出老远去接。我绝望地坐在那里,虽然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可是那种温柔的语气!我再熟悉不过,那是曾经低低的私密的属于我的温柔,一瞬间直觉得心都碎了。
啸风,我狠掐着自己的手,还是忍不住眼泪,我终于体会到了你当时的心情。
坐在那里,听到他们的亲密和温存,觉得心都碎了,不知道自己在这里是做什么,好像只为为难他!
这番话今天终于轮到我来说。
迷迷糊糊地站起来准备走,却正好撞上打完电话进来的啸风,见我的神情似乎有些吃惊道:“这就走吗?”
我单刀直入,不管不顾地问道:“是Fino吗?”
啸风虽然有些惊讶,还是诚实道:“是。”
好,我知道了。
我赶紧擦光眼泪,他身边想来已有更值得的人相伴,Fino确实与他很般配,是连佣人都乐见其成的众望所归。而他自己方才那种温柔,是要多宠溺才会有。我再如此真是惺惺作态,只叫他难堪。
其实,世间的感情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深,十年,我不是轻易地背叛他吗,他不也是轻易地放下吗?
于是便勉强笑道:“是,真的不太舒服,先回了,今天你也没吃好,改天还是我做东吧。”
啸风并没有挽留,点点头道:“你自己开了车来吧?那我便不送你了。”
此言一出,刚刚忍回去的眼泪又冲了出来,再顾不得失礼,转身便走,只听到他在身后问道:“周末有空的话一起去游泳?”见我不答,又问道:“或者去看场赛马?”
我越走越快,近乎于跑,只艰难地答了一句:“再说吧。”
要是怎样疏离和陌生的关系,才会这般客套地邀请周末一起去运动呢?
五年前,是我找不到他,只能远走天涯。
五年后,是我弄丢了他,只能硬着心肠看他身边美眷如花。
现在知道为何谢振寰一定要我自己开车来了,他早知道我可能中途受不了要哭着离开,倘若这样子去街上拦计程车太不像样子。
他真是算得丝丝分明!那刻毒就从未变过。
漫无目的地开着林肯在街上乱转,看到一个女孩蹲在墙角哭,看起来十多岁的样子,哭得那样伤心,终于有一个男孩子走上前来拥住她。
顿时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好羡慕她,可以任性到当街宣泄情绪,也好羡慕Fino,可以在青春年少的时候那样爱恋一个人,为他哭为他笑,最后终于感动了他,夙愿得偿。
突然也好想从头开始,像Fi
no一样重新悄悄地去爱一个人十年,单纯的,不变的,不管有没有结果,哪怕最后各自安天涯。
可是,我何尝回得到我的十七岁!
我最好的十年已经给了他!
从现在开始,谢宸真的再什么也没有了。
情愿终身不嫁,如果他能终身不娶,可惜大千世界,饮食男女,他不会终身不娶。
如果不是心怡的那个电话,我还不知道要在香港的街头乱晃到几时。
没有刻意去擦掉眼泪,它也会自己风干。就如同无人来安慰,我也会自己痊愈。赶到全港最有名的影楼里的时候,心怡正在试婚纱,见我进来笑容立时明媚起来,站起身来转了转给我看,一脸幸福道:“怎么样,漂不漂亮?昨天刚到的,在米兰定制的。”
虽然我知这话还是谢振寰来回答她会最开心,还是配合地由衷道:“心女人靓,就是披个麻袋也艳压群芳。”
“宸女真是越来越会哄人,我看到时候哪个钻石王老五给你哄走?”
我笑道:“要说嘴甜会哄人,全港数你第一,我要是男人也要娶你,到时候看你选谁?”说到这里时,念及中午伤心之事,发现满眼皆是他人的幸福甜蜜,全世界唯有自己被抛下,这一生至此,从未例外,不禁意兴阑珊。
心怡大约满心待嫁之心,并未注意到我的情绪,随口道:“你真的不当伴娘吗?太可惜了。”
我不知如何回答,好在店长过来亲自照应,给参考了几种配婚纱的头饰和化妆,这才把心怡的注意从我这引开。
等着婚纱的一切事宜弄完外头已经有了薄薄的暮色,心怡有些歉意道:“耽误宸女这么久,还要替我保密婚纱的款式,真真是辛苦。”
我用落寞的语气开着庸俗的玩笑道:“这算加班么?你都是华越少女乃了,反正我可以都要几倍的加班费,我怕什么耽误。”这样的笑话,是需要讲笑话的人先笑的,然而我却笑不起来。
好在心怡是一个从不让气氛尴尬的人,巧妙地转道:“加班费没有,不过倒是真有一个挣钱的工作我再想不到别人,非你不可的。这个月华越旗下新开了娱乐周刊,你做封面模特打个头炮,给都市独立女性看的,你说你的气质是不是最合适。”
“我?”我这样的人何尝能上封面,一向认为只有Fino那样的风情才可以撑得起一本杂志,何况我现在这样的心情拍出来,是告诉所有人失恋快乐吗?
心怡生怕我拒绝,忙忙道:“先说定了啊,到时候我亲自去抓你。”
“我还是不要出那个风头——”边说边走到了取车的地方,话还没说完,心怡便惊讶道:“这不是振寰的车吗?给了你开?难怪今天看他开的是宾利。”
见她语气夸张,顿时紧张起来,“不是他不喜欢的车么?”我实在是信口开河,好在心怡也点点头道:“确实,我也觉得他不大喜欢这辆,其实他的气质还是配跑车或者越野更好。”
是吗?原来他对我也并没有多么爱惜。这个世界上,原本有太多的错以为是。
人世间既不缺少甜蜜,也不缺少如意,只是有些人,会被上帝所抛弃。
一个人在香港的街头游走,看红男绿女,看纸醉金迷,看都市里一幕幕上演的悲喜,看到最后,不觉着终于笑着泪流满面。
回到凯宾温泉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匆匆地进了浴室收拾了一番出来,发现谢振寰已经在歪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见我裹着浴巾出来,回过头来说——
颍川之言:喧闹的街,会湮没你的泪,繁华的城,会迷失了自己。
这一章,让我说不出什么,只觉得特别的迷乱,想要旅行,想要远离,想要戴上耳机,在灯火中绕着城一圈圈地走
不知道亲们有什么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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