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全体老师开会,首先讲话的还是张坤。他拿着稿子念道:“党的政策发挥了威力,使原先站在反动立场上的一部分人,转到人民这方面来了。他们彻底交待了自己的问题,决心从新做人,我们是欢迎的。何正印就是典型的例子,现在大家来听听何正印交待问题。”
何正印低着头走到前头来,说:“我出身于反动的地主阶级家庭,虽然工作多年,但是没有好好改造自己的思想,我一直顽固地站在反动的地主阶级立场上,与人民为敌。我辜负了党的教育。”他说到这里,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起来。他擦干眼泪继续说:“我犯了罪,成立了一个反动组织‘萱草诗社’,我写了反动诗:‘玉水弯弯绕村头,鱼儿戏水乐自由。对岸果园景色美,更喜过河不用舟。忽然扑通一声响,老党落水成泥鳅。’”他说到这里又哭起来。过了几秒钟,他擦了擦眼泪批判自己说:“我羡慕鱼儿在水中游来游去,自由快活。我梦想失去的天堂,我想叫**失败在台湾海峡。我的思想太反动了。”然后,他又哭起来了。
张坤叫他回去,说:“何正印能交出底板,他改邪归正了,这是党挽救了他。他可以不蹲牛棚了。没有改变立场的人要向他学习。”
张坤扫视全场后,把目光集中在蹲牛棚的那些人,他看见了那个面色憔悴的人,把脸一沉说:“也有极少数表现恶劣的,不想想杜聿明的下场,不愿意低头认罪。这是不行的!我们下定了决心,大打一场人民战争,不获全胜,决不收兵!下面由汪耀全老师揭发一个顽固分子,大家都知道他的名字。”他忽然高声叫道:“把极右分子高凤鸣押上来,亮亮他的相!”
话音刚落,孙彪和另一个民师马上冲上去,掐着他的脖子,推搡着他,踉踉跄跄地到了会场的左前方。汪耀全开腔了:“老师们,高凤鸣这几天的表现太叫人气愤啦!我们想叫他进行月兑骨换胎的改造,他却负隅顽抗。这个人狡猾得很,平时默不作声,伪装老实。可是他在日记中写着:‘满怀心月复事,俱在不言中。’叫他说有什么心月复事,他只说‘天天盼望摘帽子’。说到这里,汪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画来,抖了抖,继续说:“老师们看,这是他的杰作,他画了一株兰草,却长在悬崖峭壁上,周围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他还在上面写了一首诗,我念给大家听听:‘独坐写幽兰,涂成只自看,怜渠空谷里,身小不胜寒。’老师们想想,他自己明明是棵毒草,却把自己比成散发幽香的兰花,这不是要翻案吗?!不是恶毒地攻击党吗?!十一年前,他疯狂地向党进攻,成了‘极右’分子,党还是宽容他,叫他继续工作,他却没有丝毫感恩之心,天天想着翻案。第二句‘涂成只自看’,这说明他心中有鬼,怎么敢叫别人看?下面两句尤其恶毒,我不分析啦,让他自己交待,让大家批判,我今天主要是揭发他。还有,这个人灵魂肮脏,他羡慕、赞扬荒婬无耻的封建皇帝;说他们‘醉枕美人膝,醒握天下权,万岁盈耳神仙乐。’他虽然想不说话,但还是情不自禁地鸣出来。这是他的反动本质决定的。”他瞟了高凤鸣一眼,大叫道:“这不是凤鸣!这比乌鸦叫难听得多了!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这样的人能当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吗?!”
孙彪一伙马上大声喊:“不能!打倒高凤鸣!”
孙又领着喊口号:
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的革命路线胜利万岁!
汪说完,张坤走了,许为民上台作总结:“老师们!这几天大家积极努力,战果辉煌。**教导我们,要‘宜将剩勇追穷寇’,我们要发扬连续作战的作风,一定要大获全胜!”
孙彪领着喊口号:
不获全胜,决不收兵!
彻底清理阶级队伍,保卫红色江山!**万岁,万岁,万万岁!
原来何正印与党某(文革前一年,党某调离羊楼公社)等四人喜欢在一起玩,他们仿效《红楼梦》里的几个姑娘成了个诗社。他诗中的“老党”是指的党某。河水浅,农民在河里垒了几个石礅。党某一不小心,滑到河里去了。
汪耀全曾和两个老师、在办公室中谈论皇子兄弟相残的事,高凤鸣插嘴说:“他们都想醉枕美人膝,醒握天下权,都想万岁盈耳神仙乐,就互相残杀。”汪听了如获至宝,赶快记在特备的小本子上。那两句话,一般人大喊大叫也没事,他拾人牙慧,说了出来,就得“低头认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