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尔用大拇指向背后比了比,又说:“成天坐在家中,每一分钟都能赚到我一年的收入——靠的就是向许许多多我们这种人抽成。如果换成你来治理‘宇宙灯塔’,你还是得需要我们的,你会比‘恐怖联营组织’更加需要我们。因为在那里,你根本模不清头绪,而我们可以帮你赚进白花花的银子,可以和帝国进行更有利的交易。我保证我们会这么做,我在商言商,只要能够有些赚头,我就一定肯干。”
说完,他又瞪着两人,脸上露出一副嘲弄似的挑战神情。
沉默维持了好几分钟,突然又有一个圆筒信囊,从传送槽中咔哒一声跳了出来。奥巴马将军立刻扳开看了一遍,随手就将视讯通话器的开关打开。
“立刻拟定计划,指示所有船舰各就各位,全副武装进行战斗准备,等待下一步的命令。”
说完,他就伸手取过了披风,一面系着披风的带子,一面以单调的语气细声对戈尔说:“我把这个人交给你,希望你能有些成果。现在是战时,我对审讯失败者绝不留情,记住这一点。如果你不想与‘宇宙灯塔’的恐怖分子关进帝国的关塔纳摩,威利,你应该知道怎么做?”他向两人行了一个军礼,然后就径自离去。
威利看着他的背影说:“哈,难道有什么东西戳到他的痛处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让我关进关塔纳摩,让我这巴基斯塔也成他们虐囚的对象?该死的帝国。”
“显然是一场战役,”威尔粗声地说,“‘宇宙灯塔’的军队终于出现了,这是他们打的第一仗——你最好跟我来。”
此时房间中还有几名全副武装的士兵,他们的态度谦恭有礼,但是表情却木然生硬。巴基斯坦的老贵族刚迈开脚步,那些士兵就亦步亦趋跟着行动,戈尔则被押着跟在威利后面,走出将军的办公室。
他们被带到一间较小的房间中,里面的陈设也比将军办公室的简陋,只有两张床、一面电视幕、淋浴以及卫生设备。士兵们将两人带了进来,便大踏步离开,随即传来一声关门的巨响。
“嗯——”戈尔不以为然地四处打量着,“看来我们出不去了。”
“没错。”威利简短地回答了一声,然后这位老贵族便转过身去。
行商却以暴躁的口气问:“老学究,你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我没有玩什么把戏,你现在受我监管,如此而已。”
行商站起身来,向老贵族走了过去,魁梧的身形峙立在威利面前,威利却一点也不为所动。
“是吗?可是你现在却跟我一起关在这间牢房里。而且,当我们走到这里来的时候,我注意到了,那些士兵的枪口不只是对着我而已。我还注意到,当我发表战争与和平的高论时,你简直就要气炸了。”
戈尔等了一下,见对方没有回答,只好自己再说下去:“好吧,让我问你一件事——你说你的故乡曾经被征服,是被什么人征服的?另一个星系来的彗星上的人吗?”
威利终于抬起头来说:“是帝国。”
“真的?那你在这里干什么?”
威利又以无言的沉默代替了回答。
戈尔噘起嘴,缓缓地点了点头。然后他将右手腕上戴着的一个手镯褪下来,递给威利,并且说:“你知道这是什么?”
巴基斯坦老贵族注意到那是一个扁平的金属链,他还注意到,戈尔的左手也戴了一个一模一样的。
他接过了这个手镯,戈尔又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将手镯戴上。威利动作迟缓地照做,手腕上立刻传来一阵奇特的刺痛。
此时,戈尔的语调突然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对了,老学究,你感觉到了。现在可以随便说话,如果这个房间有任何监听线路,现在也都不用怕啦。你刚才戴上的,其实是一具电磁场扭曲器,货真价实的笫四宇宙设计品。它的统一售价是二十五点,从此地到银河外围全都一样,但是今天我免费送给你。你在说话的时候,嘴唇尽量不要动,但是也不要太做作,这个窍门你必须记牢。”
威利突然觉得全身乏力,戈尔锐利的眼神充满了怂恿的意味,令他感到几乎无法承受。
他只好问戈尔:“你到底要我做什么?”这句话讲得含含糊糊,因为他的嘴唇几乎没有动。
“我告诉你,你说的话义正辞严,好像是我们所谓的爱国人士。可是,你自己的世界曾经被帝国蹂躏,你如今却在这里和帝国的奥巴马将军携手合作。这这种叛国的行为实在有点说不通,对不对?”
戈尔说:“我已经尽了自己的责任,征服我们世界的那个帝国总督,就是死在我的手里。”
“真的吗?是最近的事情吗?”
“是四十年以前的事情。”
“四十……年……前!”戈尔似乎对这几个字别有所悟,他皱着眉说,“这种陈年旧账,实在不值得再去提了。那个穿着将军制服的年轻人,他晓得这件事情吗?”
威利点点头。
戈尔的眼神中似乎充满了深意:“你希望帝国战胜吗?”
巴基斯坦的老贵族突然发作:“希望帝国与它的一切,通通在一场大灾难中毁灭,每个巴基斯坦人天天都在这样祈祷。我曾经有数个兄长、一个妹妹,他们都在战乱中罹难,我的父亲也早已去世。可是现在我还有儿女,还有孙儿,而那个将军知道他们在哪里。”
戈尔默然不语,威利继续细声说道:“但是,如果有希望,如果值得冒险的话,我还是会不顾一切的,我的家人也已经准备牺牲。”
戈尔以温和的口气说:“你说你曾经杀死过一个总督,是吧?你知道吗,我想到了一些事情。我们以前有一位市长,他的名字叫雷诺,他曾经到过巴基斯坦,那就是你的世界,对不对?在那里,他遇到过一位姓老威利的老人。”
威利以狐疑的眼光紧盯着对方:“这件事你知道多少?”
“跟‘宇宙灯塔’每一个行商知道的一样多。你是一个精明的老人,也许你和我关在一起是故意安排的。没错,他们也拿枪比着你,而你看来真的恨透了帝国,愿意与它同归于尽。这样,我应该就会把你当成自己人,对你推心置月复,知无不言,如此就正中奥巴马将军的下怀。这种机会实在很难得,对不对,老学究?然而我可没那么天真,我要你先向我证明,你的确是老威利的儿子——他最小的威利以颤抖的手从石壁的壁槽中拿出一个扁平的金属盒,再将它打开来,取出了一个金属物件。当他将那个东西递给的时候,带起了一阵丁当丁当的轻微响声。
“你自己看看。”他对戈尔说。
戈利将那个金属链中央鼓胀的部分凑到眼前,很仔细地看了一会,然后低声赌咒:“我可以确定,这是老威利名字的缩写,否则我就是一只没上过太空的菜鸟。这种设计的式样,也是五十年以前的。”
然后戈尔抬起头来,微笑着说:“老学究,握握手吧,这副个人核能防护罩就是最好的证明。”说着,他就伸出了粗大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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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深邃空虚的太空中,数艘小型的星际战舰正以迅疾的速度冲入敌方的舰队。
它们没有立即开火,直到穿越过敌方星舰最密集的区域,才开始发动攻势。帝国舰队巨大的星舰立即转向,像疯狂的巨兽一般开始追击。不久之后,两艘蚊蚋般的星舰消失在核爆中,两团烈焰无声无息地射人太空深处,其他的攻击者则纷纷疾速逃逸。
巨型的星舰搜索了一阵子,又回来继续执行原来的任务。一个世界接着一个世界,巨大的包围网构建得越来越严密。
李明博的制服看起来非常威严体面,显然是经过细心的剪裁,他也一定花了一番心思细心穿戴。现在,他正走过偏僻的高达行星上的一个花园,这里是帝国远征舰队的临时司令部。他的步履悠闲,神情却显得忧郁。
奥巴马跟这位大臣走在一起,他穿着单调的灰黑色野战服,领子敞着。这种装束令他看来显得阴沉。
他们来到一株吐着香气的大型羊齿树下,竹片状的巨叶遮住了强烈的阳光。奥巴马指了指树下一把黑色的长椅,对李明博说:“大人,您看看,这是帝国统治时期的遗迹。这把装饰华丽的长椅,是专门为了情侣设计的,如今仍然屹立在此,几乎完好如新。可是工厂与宫殿,却都崩塌成一片无法辨识的废墟了。”
说着,奥巴马自己就坐了下来。奇瑞的枢密大臣李明博仍然站在他面前,挥动着手中的象牙手杖,将头上的叶子整齐地削去一片又一片。
奥巴马跷起二郎腿,递给对方一根香烟,然后自己一面说话,一面也掏出了一根。他说:“大帝陛下无上英明睿智,您这位能干的监军真是不二人选,有您前来我就放心了。我本来还担心,怕有更重要更急迫的国家大事会使得我这银河外缘这个小战事被搁在一边。”
“大帝陛下的慧眼,时刻遍察银河系各个角落。”李明博硬生生地说,然后又强调,“我们不会低估这场战事的重要性。然而,你也似乎太过强调它的困难。他们那些小星舰,当然不可能构成任何阻碍,我们犯不着花这么大的力气,进行布置包围网的行动。”
奥巴马的脸涨红了,但是他仍然努力维持着镇定:“我不能拿部下的生命冒险,我们的军队因在银河四处设军事基地,人数本来就不多;我也不能采取太过轻率的攻击行动,这样会损耗珍贵无比的星舰。一旦包围网完成之后,不论总攻击如何艰难,我军的伤亡将可以减低到原先的四分之一。昨天,我已经冒昧地向您解释了军事上的理由。”
“好吧,好吧,反正我不是一个军人。在这个问题上,你已经向我证明,表面上看起来是个错误的想法,我们可以接受这一点。可是,你的小心谨慎也未免太过了,在你传回的第二份奏章中,你竟然要求增援——对付那么一小撮贫穷、落后、野蛮的敌人,在你根本还没有进行任何接触战之前,竟然就先提这种要求。在这种情况下,你还要求增援,如果不是你过去的经历充分证明你的英勇和智慧的话,会让别人以为你很无能,甚至引起更糟的联想。”
“我很感谢您的忠告,”奥巴马将军冷静地答道,“但是允许我提醒您,勇敢与盲目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当我们了解敌人的虚实,而且至少能大致估计风险时,就可以大胆放手一搏。但是在敌暗我明的情况之下贸然行动,却是一种盲目的行为。您想想看就知道,为什么一个人白天可以在充满障碍物的道路上奔跑,晚上却会在家里被家具绊倒。”
李明博忽然优雅地摆了摆手,把对方的话挡了回去:“说得很生动,但是无法令人信服。你自己曾经去过那个野蛮人的世界,此外你还留着一个敌方的俘虏,就是那个行商。由此可见,你不应该什么都模不清楚。”
“为什么不应该呢?我期望您能记得,对于一个孤立发展了半个世纪的世界,不可能因为我去探查了一个月,就能计划出一个精密的军事行动。我是一名军人,并不是那些3D惊险影片中那些满脸刀疤、满身肌肉、怎么打也打不死的英雄和玄幻小说《兽血沸腾》中的零死亡。而那个俘虏,他只是一个商业团体中的小角色,跟敌方世界又没有太密切的关系,我不可能从他的口中问出敌军的重大战略机密。”
“你审问过他了吗?”
“我已经审问过了。”
“结果呢?”
“有点帮助,但是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他的那艘太空船也很小,没有任何军事价值。他所兜售的那些玩具,顶多只能算是新奇有趣而已,我捡了几件最精巧的,准备献给大帝赏玩。当然,那艘船上的许多装置与功能我都不了解。再说,我又不是一名技术官员。”
“但是你的身边总有些军事工程人员吧。”李明博故意提醒他。
“这点我也知道,”奥巴马将军以稍带挖苦的口吻说,“但是那些笨蛋太差劲了,根本就帮不上忙。我需要懂得那艘船上古怪的核场线路的专家,我也已经派人去找了,不过还没有任何回音。”
“奥巴马将军,这种人才难求得很。可是,在你统治的广大星省中,不可能没有一个人懂得核子学吧?”
“如果真有这样的人才,我早就叫他帮我修理星舰的发动机了。我的小小舰队中,有两艘星舰上的发动机根本不灵光,所以在我仅有的十艘星舰中,就有五分之一由于动力不足无法投入主要的战役,只能用来担任巩固后方这种无关紧要的工作。”
李明博大臣的手指头拍动着,看起来很不耐烦的样子:“奥巴马将军,这一方面的问题,不是你一个人的专利,就连奇瑞大帝也有同样的困扰。”
将军把拿在手中多时、捏得稀烂而从未点燃的香烟丢掉,点着了另一根,然后耸耸肩说:“没关系,这倒不是燃眉之急的问题,我是说缺乏一流军事工程人员这件事。不过,如果我的心灵探测器没有失灵的话,应该可以从那名俘虏身上获得更多的情报。”
李明博大臣扬了扬眉:“你有心灵探测器?”
“一个老古董,早就过时的东西,我需要用它的时候偏偏失灵了。当那个俘虏睡觉的时候,我试着用那个装置探测他的思想,结果什么也没有探测到。我也拿自己的部下做过实验,反应却相
当正常。可是我身边的事工程人员,也没有谁能够向我解释,为什么偏偏在那个俘虏的身上就不管用。威利专门研究零件的理论,并不是一名工程师,他提出一种理论,说那名俘虏的心灵结构对探测器具有免疫性。可能是由于他自孩提时代起,就处于一种异常的环境中,并且神经受过刺激。我不知道这种说法对不对,但是他仍然相信他可能有点用处,所以我还是把他留了下来。”
李明博倚着手杖说:“我会帮你找一找,看看首都里有没有专家可以暂调过来。不过,你刚才提到的另外一个人,那个巴基斯坦人,他又有什么重要性?你身边养着太多的敌人了。”
“他很了解我们的敌人。我把他留在身边,也是因为他还能够提供许多建议与帮助。”
“但是,他是巴基斯坦人,他的父亲还是一个遭到放逐的叛变者。”
“他已经年老力衰,家人还都在我的手中充当人质。”
“我明白了,不过我认为,我应该亲自和那个行商谈一谈。”
“当然可以。”
“单独地谈一谈。”李明博大臣以冷峻的口气特别强调。
“当然可以。”奥巴马爽快地重复着原来的回答,然后又说,“身为大帝的忠实臣民,大帝的钦命代表就是我的顶头上司。不过,因为那个行商被关在永久性据点,您需要在适当的时机离开前线才能够见到他。”
“是吗?什么样的适当时机?”
“包围网今天已经完成了。一周之内,边境第十二舰队就要向内推进,直捣反抗力量的核心,这就是我所谓的适当时机。”说完,奥巴马微笑着把头转过去。
李明博突然有一种模糊的感觉,感到自己的自尊心被刺伤了。
儿子,那个逃过大屠杀的老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