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千寻在一场雨后带了南溪北上,风吹起,带着玄月山脉的清凉,玄月观的钟声里,风千寻再一次见到了曾经的玉真人,依旧狐疑地打量着风千寻身边的上官南溪。
“二位居士远道而来,不知为求签,还是祈佑?”简如玉淡然问道,南溪的眼里,仿佛始终蒙着一层淡淡的纱,如雾中般,看不真切,
“玉真人?如玉姐姐,果真是你?”南溪紧紧抓了风千寻的衣袖,曾相相逢,却不相识。
“娘娘,”简如玉有着微微的错愕,“如玉上次认着就是你。”
“风大哥,让南溪和玉真人说一会儿话,好吗?”轻轻地晃动着风千寻的衣袖,南溪扬起脸庞,细语淡笑。
“去吧,我等你,”风千寻抚上了南溪的肩,将南溪的手交到玉真人手中,“有劳真人,她的眼睛看不见了。”
渐渐地松开风千寻的衣袖,松开他的手,南溪知道,这一放手,将是永远的不会再见,转身离去,南溪甚至感觉得到风千寻一路目光的跟随,只是,终需放手。
简如玉看着眼前的上官南溪,曾经帝王三千宠爱,曾经帝王恩宠殊荣,可如今,却是花落人亡,两不知。
清茶的氤氲间,南溪有着凄凉的笑颜,“如玉姐姐,南溪此生,已无容身之处。”
廊下的雕梁画栋,早已遍赏,风千寻看到玉真人远远地翩翩而来,只是身旁,却无南溪的身影,一丝的不详,瞬间涌上心头。
“让居士久候了,”简如玉低着头行了礼,眼睛,依旧红肿着。
“真人,她可好,为何真人只身前来?”风千寻望穿整个游廊,依旧,没有佳人的半点身影。
“居士,上官姑娘有话交代小道代为转达,”简如玉缓缓地开了口,她知道,南溪不会再出现在他的面前了,于他,有着残忍。
“劳烦真人转达,多谢了,”风千寻微行礼,长廊的尽头,她,不曾出现过。
“请风公子回了吧,上官姑娘说她决心在此地度过余生,如玉不才,但只因顶着宫里的册封,还是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官姑娘,我不会让她难过了去。”如玉改了口,曾经的无比荣耀的贵妃娘娘,早已长眠于地底下。
“有劳真人再多走一趟,她今日不现身,我不会离开道观,”风千寻强忍着内心的悲痛,长长的揖拳,直到简如玉叹息着转身离去。
一切,她都谋划好了,而自己,却傻到亲自送了她来,傻到看不到她的变化,傻到亲眼看着她跳进自己掘好的坟墓里!她倾尽全身力气的一舞,她日日煲好的汤粥,她日日泛于唇边的浅笑,只为,给自己留下不会再度拥有的美好,可自己,竟然全然不知!
那一刻,风千寻有狠狠扇自己几耳光的冲动,可长廊的尽头,她在玉真人的携手中翩然而至,脸上,犹有泪痕。
“南溪,这是何苦?告诉我为什么,为了什么?”风千寻上前紧紧握了南溪的双肩。
“刚再见时,风大哥曾向南溪要一个答案,风大哥可曾记得?”风千寻的眼里,有着不甘,“南溪此生,已无他念,青山绿水间,佛前长灯下,了此一生,”南溪背转了头,她明白风千寻的心意,一如那一年的红嫁衣,可是,心已死。
“不要,什么佛前长灯下了却一生?南溪,芫荽不顾一切地救了你,不远千里而来,告诉我你的消息,南溪,你还以为我风千寻还会放手吗?这就是你苦苦寻思多日,要给我的答案?”
“是,那个曾经的上官南溪已经死了,风大哥,你眼前的,是花南溪,一个眼盲,一个残躯,一个已死过几回的人,这样的人,不配得到你一生的承诺,”南溪挣月兑出风千寻双手的禁锢,她感觉到风千寻的拳重重地落在廊柱上,有着沉闷的声响。
“为了你
,芫荽甘愿背井离乡,为了你,我日日听着朝中那帮老臣要求早日立后的长谈,南溪,你怎么忍心说出这样的决定?青山绿水,我风千寻可以陪你去,甚至可以放手眼前的江山社稷,可是你,却是为了什么,为了月子轩?为了那个狠心的人,那个负了你的人?”
风千寻的声音开始低吼,再一次上前紧紧握了南溪的肩,仿佛那力量能穿透全身,穿透到她的心里,去里面看个究竟,可他看到南溪无力地摇了摇头。
“那个百里峡里曾经受伤的南溪已经死了,风大哥,你眼中那个像冰雪一样的南溪已经不存在了,你眼前的这个人,手上曾沾染了三个人的鲜血,他们死不瞑目啊,风大哥,就让南溪在这里日日忏悔,日日为惠风的百姓祈禳吧。”
风离去,她也离去了,那一刻,她落荒而逃,风千寻永远记得那一刻她脸颊飞过的一片红云,他问她:“可有曾爱过我?哪怕只是一瞬间?”
“如果南溪不曾从梦中醒来,如果之前不曾遇见过他,风大哥,南溪会随你,天涯海角,一生相伴。只是今生,无缘,风大哥,来世,南溪来报答你。”
曾经爱过,于风千寻,已足够了,哪怕此后南北各一方,哪怕咫尺天涯,哪怕千山万水相隔。
不求天长地久,只求曾经拥有。
风千寻记得自己在廊柱下哭泣了长久,青松翠柏的树后,不曾有人看到他,更何况简如玉离去时,几个道姑匆匆迎来,碧月双年的月家祭祖,宫里来人了。
哭够了,树下静坐听涛声,却似在呜咽,风千寻记得长这么大从没有如此畅快淋漓地哭过,哪怕是父皇仙逝,也不曾如此,而今日,却为了一个女子,只为她一句,来世,再相聚。
来世,南溪,风千寻会早早地寻到你,相牵的手,再也不会放开。
玄月山脉,轻风扬,一阵雨后,花径敛余红,风千寻远远地看着大队的人马而来,隐身于树下,高高的乌骓马上,敛眉沉思的,却是那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