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细柳斜斜,上弯上弦月,如钩,玄月观的夜,静谧一片。
月子轩于三更时分惊醒,白白的梦境再一次浮现于脑海,那琴声,那琴弦在指尖的微颤,仿佛就近在眼前。如水的月华在林间倾泻而下,在脚边洒下斑驳的光影,午间小憩的树下静坐,入耳的,却只有松涛阵阵,她的身影,她的琴声,却终不再出现。
风过,利刃划破空气的轻啸,月子轩偏见头闪过,一柄短刀,已没入身后树杆上寸许,瞬间,脖颈间有着微凉,风千寻的另一柄短刀,已横亘在月子轩脖颈之间。
“阁下好心情,不远万里前来我碧月的玄月山脉消暑,”月子轩冷笑,淡淡地瞥了一眼面前的风千寻,月华透过树叶的间隙,在他的脸上落下点点的阴影,“阁下若是想向朕要回堂堂惠风的公主,那阁下这一行怕是白来了。”
脖颈间的刀,带着夜的冰凉,可是于风千寻,却没有更深入一步的打算,他只想谴责他,谴责眼前这个负了南溪的无情的冷血的人。
“风家的儿女,就算是浪迹天涯,也是吉人自有天相,风某此次前来,只想替上官姑娘讨个公道!那一日风某放手,却不等于放弃,倘若她不曾先遇到你,倘若她不曾嫁与你,月子轩,风某倒宁愿与你一博,以换取她一生的幸福!何曾像现在,让她生死两茫茫!月子轩,你根本就不配拥有她!”
字字,掷地有声,字字,如尖刀狠狠地剜着月子轩的心,“风千寻,你就配吗?”
“爷,他配不配,我冷夜说了算!”冷夜无声地从山脚飘了来,手中的长剑已出鞘,直落风千地的颈侧,“风兄,主子仁爱,数次不曾为难于你,可我冷夜不是什么仁慈之人,上次的帐你我不曾算清,今日,就做个了断吧,我碧月连锦的玄月山,就是你的葬身之地!”冷夜的剑,透着寒。
“月子轩,原来你还有帮手?”风千寻一抹冷笑溢于唇边,倘若她明日知道,会不会为自己落下眼泪?
“冷夜退下!”月子轩低喝,冷冽,“这是朕在与他的私事!”
刀与剑,都在瞬间落下,冷夜跃上一侧的树杆,树叶簌簌地一阵乱响,身形便消失在茫茫的山林中。
“你走吧,我依旧不想为难于你,这玄月山上有她的气息,朕不想,让血腥玷污,”沉默半晌,月子轩歪斜地靠在树干上,淡淡地开了口。
“月子轩,你就没有把握与风某一争高下吗?”风千寻看到了月子轩眼底的颓废,于他,此时已俨然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
“她也不在人世了,”月子轩淡然的起身,从风千寻身畔擦肩而过,只留下淡淡的一句话和一声音长长的叹息,在夜风里,悠长。
灯烛摇曳,夜的暗香袭来,简如玉默默地看着窗下静处的南溪,烛为灯光,在墙壁上落下一个清浅的侧影。
“你为何不直言,那毒不是你下的?”简如玉转身问道,宫廷的争宠固宠,从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离去而消失。
“几番生死与共,南溪原以为他会懂我的心,原以为他信我就如信他自己,可是南溪错了,那一场赌局,我输了,输得干净彻底,君心,似从不曾如似我心,”南溪闭着眼睛想起那一日他的决绝,那一日的暴风雪,冷到骨髓里。
“日暮时分如玉斗胆拦了驾,南溪,他也很痛心,他的眼底有着悔恨,这一点,如玉看得出来,”如玉扶了南溪的肩,南溪的绝望,看在眼里,有着痛彻心扉的寒。
“可是一切都过去了,姐姐,他是第一个走进我心里的男子,可他也是伤我最深的人,南溪今生曾为他而死过一回,余生,不想再提起他了,”南溪默默地摇了摇头,那个人,一度就在身边出现,甚至于自己,都闻得到他熟悉的气息。
“倘若他知道了这一切,南溪,你还会跟她回去吗?”如玉紧盯着南溪的脸,她找不到答案,南溪的脸上,有着沉寂的绝望。
“回不去了,他的恩宠和仇恨,如烈火烹油般,南溪再也输不起,更何况自苦帝王多薄情,宫中女子,却又是哪一个不如飞蛾扑火般,使出浑身的解数只为留下伴君侧,殊不知,伴君如伴虎…….”
西月,如钩,曾经惜颜殿的纱窗外,月也曾如钩,曾经携手于花前亭下,共看花开花落;曾经偎依雨打芭蕉中,静坐听雨作画;曾经采撷一枝最妩媚的红花,系于耳畔;曾经……
可如今,一切都如过眼云烟,回不去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模索着起身,手指落于一侧的琴弦之上,抚触间,一个余音悠长的音律于指下流出,伴随着自己一声低低的叹息。
夜深沉,月子轩拾级而下,冷夜的身影赫然从一侧树梢上落下,“爷,就这样放了他?”
月子轩生生地止住了脚,风千寻的话句句听在耳里,落在心里,却是在替南溪谴责着自己,于他,南溪也是爱进了骨子里。
“过了,就罢了吧,风姑娘毕竟也救了风白一生,于道义上,他与朕没有两相欠,此前一刀,也没有要致朕在于死地之意,”月子轩瞅向一旁的冷夜,玄色的衣衫,长剑缚于背后,银色的剑鞘在淡淡月光下闪着寒光,这样的剑客,应该成名于江湖武林间,而不是如现在般,像幽灵般出落于自己身后。
“爷,”冷夜不罢休,曾经的一战失了手,于一名暗卫,亦是心头一恨。
月子轩轻扬手,可就在手起间,一个悠长的音律却在山林间响起,在寂静的夜里,余音袅袅,那琴弦在空气中的微颤,熟悉,却又是如此的陌生。
可静下来细听,却了无声响,恍惚,如梦中般。
“冷夜,听到琴声没?”月子轩迫不及待地向冷夜证实,这一切,是真实而存在的。
“爷,什么琴声?不曾,”冷夜正懊恼着与风千寻之前的一战,可却听到月子轩略带惊喜的声音,屏息听去,却是松涛阵阵。
“回了吧,看来是朕多想了,”苦笑着负手离去,终究,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