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儿姐,我最近每天都睡不着,有时候还会做噩梦,我很害怕,害怕极了,如果再不找人说说,我都要疯了,”唐糖稳了稳还在咚咚直跳的心,狠命地咽了一口唾液,一把抓住邹冰儿的手,“冰儿姐,科室里,我再也找不到比你更可信的人了,你帮我出个主意吧,我该怎么办?”
邹冰儿正埋头写病历,看唐糖紧张的神态,心里也约模着有事,便抬起头来,凝神听着。她是两年前硕士毕业到ICU工作的,约二十七八岁年纪,脑后高高地扎一个马尾,一双一看就无比诚实与和善的眼睛,戴一副亮紫色镂空花边眼镜,皮肤挺光滑,两颧红红的,可能是办公室空调开得有点大了的缘故。
唐糖继续说下去:“前几天我和华医生搭夜班,给26床病人抽了血气分析,正打算送检验科,却看见,却看见……”
邹冰儿一脸疑惑地问道:“你看见了什么?”
“华医生换了一个新的针头,用过的那一个,她,她,她拿走了!”唐糖睁大了眼睛,求救般地看着冰儿,“冰儿姐,我这几天一直心神不宁的,不会,不会出什么事吧?”
邹冰儿两手搭在唐糖双肩,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那个病人一切正常,明天就转普通病房了,你去查一下针头有没有少,如果没有,就当没看见吧,出事情对大家都不好。”
唐糖情绪逐渐平稳下来,“我下夜班时就查对过了,针头一根都没少。”
冰儿略带憨厚地一笑,“那不就得了嘛,也许是你看错了也说不定呢。羽文姐要一根针头有什么用啊,她还嫌每天手头上过一遭的针头不够多了不成?”
唐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也是,我眼睛有点近视……”
“哈哈,你看你,明明眼睛不好吧,还不肯戴眼镜,就是爱臭美!”邹冰儿一边打趣,一边继续写病历,突然听见门轻轻响了一声,却并没有打开。“谁?!”她有点警觉地问。
唐糖打开门,没人,随即又有点紧张,“冰儿姐,我们说话不会有人偷听吧?”
华羽文躺在床上,手里摆弄着那根试管,里面赫然一根针头,带着血迹。外面的天还是黑的,月光有一点苍白,窗外偶尔飘过来汽车喇叭的声音,寥寥的几颗星星,有气无力地一闪一闪,不明不暗的。
床头拿过手机,一看,凌晨五点整。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她从小睡眠就浅,最近几年,更是愈发加重,彻夜不眠对华羽文来说,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了。“锦儿和我在一起八年了,虽然早就回归平淡,可她始终是我身体的一部分,这已经是一种亲情,深入骨髓,这一生,没有人可以取代。”半年前,府南河畔,合江亭中,梁辰的声音反反复复回响在脑海。
“唉!”华羽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没想到,时隔半年,梁辰居然因车祸而致重伤,被送进了本市第一人民医院,而她正是这家医院ICU病房最年轻的主治医生,四年前拿到了北京医科大学医学博士学位,作为特殊人才引进,到这里工作的。
深入骨髓,可骨髓也不过是身体的一部分,灵魂的煎熬又算是什么?一生无可取代,那么,两世的漫长又算什么?想到这里,华羽文苦笑了一声,随即,一个念头突然在脑海里浮了上来,原本以为是一闪即过,没想到却挥之不去。
梁辰!她想梁辰能够陪在她身边,哪怕只是相同的外貌,相同的基因,相同的记忆。深夜里,抚模着他厚实的胸膛,小小的脸埋在他的臂弯里,便再也不会失眠。梁辰,不,是另一个梁辰,他会义无反顾地在她身边,照顾她,呵护她,温柔地嗅着她的体香。想到这里,她微微地笑了一下,笑容里却带着一丝明显的苦涩。
东方渐渐泛出一片鱼肚白,月亮却还在西方的天边恋恋不舍离去。华羽文觉得头有一点痛,眼睛干涩得不想睁开。身体很想睡一觉,可是,脑子却清醒得要命。华羽文坐起身来,穿一身棉布睡袍坐在电脑前面。看看时间,凌晨五点一刻。
华羽文有一个很好听的网名——月牙泉。她刚打开QQ,一个紫色头发、戴眼镜的头像就拼命地闪个不停。她知道,那是师兄张浩然。华羽文双击那个头像,立即跳出一行天蓝色的字符:“师妹,又失眠吗?”
华羽文飞快地敲击着键盘回应道:“是啊,睡不着。”
张浩然关切地问:“下夜班也不多休息,师妹要注意身体啊。”
华羽文应道:“师兄,我知道了,以后会注意。”
张浩然有些怜惜地说:“我可不想我下次回国的时候,看到我的文妹眼睛像熊猫一样。你一直就失眠,我始终就搞不清楚,你那么小的脑袋,究竟能装多少东西,你好像是有心事,难道连师兄也不能说吗?”
华羽文淡淡地应道:“没什么,师兄,我很好。”
张浩然依然敲击着键盘:“羽文,如果你过得不好,一定要告诉我,不管天涯海角,我一定会飞到你身边保护你的,不管世事怎么变,这是我们之间的约定,永远都不会变。”
华羽文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十指依然落在键盘上,一行粉红色的字传了过去:“师兄,你,明天要去澳洲了吗?”
张浩然道:“是啊,我跟随沃克导师去做那个秘密课题,是一个秘密组织私下赞助的,在美国国内的话,不方便。你要记得随时在我微博里留言,还是我们约好的那三个字。我就算再忙,也一定会及时去看。”
华羽文道:“师兄,有件事请你帮忙……”
张浩然欣然道:“师妹有事,尽管说好了。”
华羽文继续敲击键盘:“我这里有一支带血的针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