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轻轻挥动衣袍,在桌前坐下,眼前已是一片明朗,细细看去,他的神情还是那么地淡然而稳重,似乎周遭的一切丝毫没有惹起他一丝的不安和慌张,他抬眼看了过来,只低声道了句,“你叫我来有什么事?”
虽然语气依旧很淡,不过也不见有一丝怨怪,我自是欣慰地抿了下嘴角,伸手拿起桌上烫着的一壶酒,倒了两杯,说道:“本想请你一边游湖一边喝酒再一边赏灯”见他眉头又开始渐渐收紧,我自是淡淡地露出丝丝笑意,继续道:“不过中途出了点小状况,现在我囊中羞涩,所以,这一顿就只好麻烦你了!”
听我这么说,他眼中呈现出诧异不解的眼神,眉头也是皱得更紧,“你叫我来就是替你付账?”言语中充斥着怨怪,我忙解释道:“当然不是,我是真的有事要跟你商量的!”
他这才松了下眉头,微微颔首,接过酒杯,不高不低地说了声,“什么事?”
我喝了一口酒,说道:“再过不久就是皇上的万寿,我答应了皇上要替他准备一份特别的礼物!”闻言,他不禁抬眼看着我,眉头又是跳了一下,我继续说道:“所以,我想你帮我的忙!”
他拿着酒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似乎在思考些什么,倏尔又抬眼看向我,眼中闪过一丝凌厉,冷声道:“为什么你没跟我提这件事?”
他的语气令我不自地一凛,然而还是故作轻松地回道:“现在不是说了嘛!”
“你!”他一时有些气急,我却有些不以为意,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用事事都要请示才能去做吧!
随后,他放低了声音说道:“这么做,我怕会图添事端,弄不好会破坏整个计划”他还想说,我打断道:“你只关心计划,就不关心你的皇阿玛?”
顿时,听我这么说,他的脸色更为难看,生气地回道:“你说什么?”闻言,我只低了低头,也不再争论什么,只道:“你放心吧,我做事有分寸!”随即低了低头,说道:“总之,有什么后果,我会一力承担,绝不会连累你!”
许久,他都不再出声,我自是有些发闷地喝了一杯又一杯,随后,起身走到了门口,随着船儿的飘荡,看着徐徐而过的一景一物,水中迤逦曼妙的灯影是如此柔美,情不自禁地,脑海中渐渐回想起曾经一起夜游护城河的情景,虽然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可每当再想起,心中总是觉得既酸涩又甜美,既痛苦又温馨,那种错综复杂,纠葛难耐的心绪叫人一时无语凝噎,其实再见他以来,我一直都极力控制自己的感情,一再地逃避一闪而过的凌乱思绪,只是因为害怕一旦留恋,一旦追逐,就会再次被牵扯其中,最终难以自拔,我一直不肯提及过去的事,甚至连名字都刻意回避,可是,我清楚的知道,在心底最深处却不可避免地会想起,会记起,即便表面再怎么欺骗,再怎么逃避,但心里最真实的感觉却只会越生越多,我一面要假装很不在意,另一面却又纠结痛苦,迷茫和无力充斥了所有。
不自禁地回身看着他淡然孤寂的身影,心中却已经苦楚万分,胤禛,其实,我是多么希望你能明白我此刻的心境,我多么希望你跟我说,过去的事如果放不下就不要放下了,忘不了就不要忘记,不管过去有多痛苦,你都会陪我一起去面对,你会在我身边支持我,不会再留我一个人……
可是,我知道,这些都是我的痴心妄想,希望始终都是奢望,永远不会变成现实,至少,我曾抱有那么多的希望,可最终却一个个都像肥皂泡一般破碎得不剩一点痕迹,现实的残酷已经不容我再留有任何幻想,除了选择自欺欺人,自我逃避,我没有其他办法……
哎……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转身收拾起一身的伤感,继续将模糊的视线投向外面的夜色。
突然,一阵风吹来,吹起了湖面微泛的波纹,吹乱水中摇晃的灯影,更吹散了两岸纷飞的花絮,顷刻间,弥漫飘散,如清泉叮叮般作响,又如玻璃轻碎的悦耳声响,如梦如幻,如雾亦如电,不禁心中感慨万千,掀起珠帘轻步跨出船舱。
此刻,天边绽放的烟花璀璨夺目的光辉洒在这条静谧的护城河上,漫天飘散的飞花,还有水中漂来的一盏盏河灯,灯影与烟花在水中揉碎成点点星光,搅在飘入水中的花瓣里,简直柔美的叫人心醉,不禁欣喜出声,“哇,好美啊!”随即回头,冲着他说道:“胤禛,你快来看,真的好美!”
我正自欣赏着漫天的璀璨,沉醉地露出由衷的欣喜之情,他已然踱步至我身旁,我兴奋地看着他,道:“你看,好美!”
这时,天空上又徐徐升起一盏盏孔明灯,如耀星般灿烂的光辉投射在漫天的飞花里,流光飞舞,炫彩柔美,不禁侧首看见他微微勾起的嘴角边溢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在璀璨琉璃的夜色下,显得如此静美,如此令人心醉,即便岁月的风霜遮上了他的脸庞,可在如此良夜如此美景之下,依然毫不逊色地退却了所有的尘埃,只留下曾经年少的精美绝伦,硬朗俊秀,一时间,内心百感交集,再难自禁,上前一步紧紧地拥住他,一瞬间仿佛又如当初一般,我只深深闭上眼,紧紧环住他宽阔温暖而熟悉的肩膀,紧紧地贴着他,只想这样尽情放纵一次。
他顿时被我的举动惊了一下,身体不由自主地一怔,随即惊惑地出声,“你干什么?”
明显感觉到他施加在我手臂上的一股力道,我只急切地自心底月兑口而出,“不要推开我!”
我又是紧了紧环着他的手,渐渐地感觉到加在我手臂上的那股力道一点点消失,心中顿感欣慰和满足,由衷地说道:“虽然我知道这不是永恒,即使只是一瞬间,我也已经满足了!”
他的身体顿觉一阵轻颤,而我内心已经翻江倒海,这个怀抱我已经失去了这么多年,如今再次投入,却已是物是人非……
“瑾儿……”顿时,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一股股酸涩瞬间流遍全身,在听到他叫出我的名字时,已然感觉到他环着我的手所传来的力道和温度,让我一时不敢相信这一切,这个温暖而熟悉的温度,我已经失去了太久太久,久到连我自己都已经完全不记得了,胤禛,能够听你叫我的名字真好!虽然我很清楚地知道,由始至终你都不曾属于过我,但在你叫出我名字的那一刻,我真真切切地感觉得到,你是属于我的,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我缓了缓激动不安的心绪,睁开眼,缓缓月兑离他的怀抱,再面对他时,已然换上一脸平静的笑容,再看清他的双眸,那里正有一股莫名的思绪翻涌着,愣怔凝神地看着我,我微微扯了下嘴角,松开他的手,说道:“还是叫我现在的名字比较好!”
我自是低了低头,不再探究他一瞬恍惚的眼神,我不贪心,只求有一刻的心动已然足够,今夜,我会永远铭记于心。
“船家麻烦你靠岸!”随后扯了一声,对他笑了笑,就拉上初雪一步上了岸,由始至终我都没再回头,我很清楚,回头并不会有什么改变,即便真的有,始终我都不敢跨出这一步,我清楚他,也清楚现实,不回头,这一刻还能永远铭记,如果回头,只怕连这一刻都会被埋没葬送,我不希望我们还要走以前的路,也不想再多牵制,有这一刻,已经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