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十一世纪的中国大地,正值殷商末期。商纣王暴虐无道,天怒人怨。西歧之主武王姬发兴仁义之师,集结八百镇诸候兵会孟津,拜姜尚为相,讨伐无道昏君。这场战役越打越大,越打越响,连道门与天下群邪也一起加入了战斗。最终演变成了支持西周一方的昆仑山、玄都洞和西方玄教,与支持商纣一方的碧游宫和五湖四海八大名山的妖人邪道双雄对决,继而衍生出一场惊天死斗的道宗大战。但是因为某些原因,这一战并没有在历史上被记录下来。
牧野一战后,商纣战败,与鹿台一同灰飞烟灭。姬发称帝,建立周朝八百年基业。天下道门亦因此战而大大改变,碧游宫一脉战败,四分五裂。昆仑山、玄都洞和西方玄教趁机吸收了大批碧游宫子弟,昆仑山、玄都洞合而为一,成为元祖道教流传中土。西方玄教则于西部自成一脉,最终发展成为佛教。
相传,大周开国丞相姜尚在大周一统中原,立国定邦之时,曾经主持过一场名为“斩将封神大典”的祭典,将商周之战中阵亡的双方高手大将合计三百六十五员拜封为三百六十五员神祗,此即是历史上记述的“神”的最初来源。但是在这场“斩将封神大典”的背后,却隐藏了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那就是姜尚用来记载册封的三百六十五位正神的名册“封神榜”,实际是一本收藏无数奇札的收藏簿,内里收藏的奇札,皆有封为神祗的高手大将们、甚至不在三百六十五员神祗之中的仙人所拥有的那些翻天覆地的力量,在封神榜的扉页中,姜尚将这些奇札称为:
--御神札。
*****
公元前221年,秦始皇嬴政横扫六国,统一中土,称始皇帝,一手建立了大秦江山的雄基伟业。此时此刻,正是他春风得意之时。但是这一天,高踞王座上的大秦始皇帝,却始终愁眉不展,更兼流露出三分怒气,看得群臣无不心惊。从始皇登殿直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还没有一个敢吱半声的。
“陛下…”在场诸臣之中,到底只有站在秦始皇身边的赵高仗着自己是始皇宠臣,敢壮着胆子第一个出声发问,“陛下这两日愁眉紧锁,莫不是有什么烦恼不得解月兑?如果臣能替陛下分忧,臣万死不辞…”
“唉,雅儿她…她得了重病,快要死了…”赵高的话勾起了始皇的伤心事,脸上怒气一发转化为悲意,“雅儿可是我最钟爱的女儿,平日最能讨我欢心解我忧愁,如今身染无名恶疾,药石无效,教我怎么能安心…”
赵高先是一愣,而后会心一笑,凑到始皇耳边低声说:“原来陛下担忧雅公主的病情,臣下不才,倒有个主张。雅公主的病体既是药石无效,陛下何不尝试…”低语已毕,始皇转忧为喜,一拍龙椅高声叫道:“赵卿所言甚是,来人,速去城内三清观见徐福道长!传朕口谕,就说朕恭请徐福道长祈星禳福,以道术为雅公主驱病除灾!”
是夜,咸阳城内三清宫的一处厢房中,一名黑须黑发的道人正与一白衣白发的少年坐在桌边对饮。相对于白衣少年云淡风轻的举杯频酌,道人却是一刻三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让人看了就觉得他是个脸上藏不住事情的人。
“徐福道兄,今日陛下派人来说了什么?为何道兄直到现在还是这般愁眉苦脸的?”
面对好友诘问,徐福也只有手抚长髯,唉声叹气:“始皇陛下降旨传我三日后入宫面圣,为雅公主祈星禳福,驱病除灾。我接旨后始终不明所以,所以先以乩草卜了一卦。原来始皇宠爱的女儿雅公主身染重疾,现已回天乏术。愚兄我曾经得罪过赵高,那贼子趁机献言,把我推上去顶祸,这才令始皇降旨召我。我区区一个道门中人,只会卜卜卦讲讲道,若是救人,我连个赤脚郎中都比不上,哪里医得活人…”
“云雅公主之病,小弟也略知一二。不是我说话刻薄,以道兄目下之能,确是无力回天。”少年长身而起,一手负在背后,一手提着酒杯,缓步踱至徐福身后,“但是如若兄长不弃,小弟倒愿意一试。”
“邹兄弟你…当真有办法治好雅公主的恶疾?”听了邹姓少年的话,徐福转忧为喜。自己这个朋友从来没有说过玩笑话,如果他说行,就一定能行!
“徐道兄放心,邹敬虽然不才,这医好云雅公主的把握却也有六七分。只是…”顿了一顿,邹敬将手中的酒杯放在桌上,“此事成功与否,还关乎一样东西…或者说,一个人。为了这个人,小弟这就起身走一趟,今天便不再陪兄长浮一大白了。不过,这件事不管成与不成,徐道兄也要尽早盘算一下如何逃离秦境远走他乡的事情吧。对了,听说始皇把道兄召进咸阳城内,是为了替他制造长生不死仙药的事情么?那么,道兄不妨如此这般…”
“…什么?”看着一脸神秘笑容的邹敬压低声音娓娓授计,徐福在不寒而栗的同时也有点模不着头脑。
是夜,咸阳城外的一座大宅中,一扇描金红漆大门被静静的推开了。一条身穿白衣的人影静静的走进漆黑一片的屋内,径直走向对面供着一幅画像的供桌。令人奇怪的是,他不论是推开门还是走路时完全听不到声音,若不是看到那清晰的白色身影,还以为屋子里根本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白色人影径直走到画像前,恭恭敬敬的跪下磕了三个头,然后起身去揭那副画像。但是当他的手指触到画像的时候,却意外的停下了。
“我果然没法避开你啊,师弟。”
“师兄过奖,若不是今晚我心血来潮无法入睡,特意出来散散心,也许根本不会发现师兄你来了。”
一条全黑的人影站在大门前,即使是明朗的月光,也无法照清他身上的任何一处。唯一能看清的,只有他的一双眼睛,在一片黑暗中灼灼放光,就像是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一般。
“师兄,你要取走师父的遗物吗?这种事情为什么不先知会我一声?”
“我如果知会了你,你必定不会让我取走它。而且,那是恩师逝世前传给我的,现在我只是把它取回而已。”
“师兄,你不是不知道,那东西是我阴阳家的至宝,如果如此轻易的让你取走,我阴阳家的历代家主颜面何存?而且,你长年游历在外,为什么突然回到阴阳家来拿它了?给我一个让我满意的理由,我才会考虑让你把它带走。”
白衣少年邹敬转过身来,淡淡的笑着,以平静的语气吐出两个不啻霹雳雷霆般的字:“…刺秦!”
“若是刺秦,以师兄你的身手,当可轻松做到。为什么要依赖那东西?”黑衣人眼里精光更盛,全身涌出浓烈的敌意,“你只是想找个合理的借口,把它带离阴阳家,是不是?”
邹敬又笑了笑,这次的笑容里却多了两分不屑:“秦皇的天重九变已练至登峰造极,以我的力量,还难以轻易将之拿下。这姑且不论,如果我去刺秦,势必连累亲朋好友,到时候,只怕连师弟你和整个阴阳家都难保周全了。”
“借口而已,凭我的本领,还不难替阴阳家找到一片可以发展的天地。”黑衣人的语气越来越张狂,“而你,只不过提早比我拜入师门一些时日而已,若论成就,就如你所说一般,终只是拖了我的后腿,还踌躇满志的谈什么刺秦!”
邹敬脸上笑容慢慢消失,语气中也明显可听得出是在强忍火气:“或许师弟你说的是,但是前代家主…邹衍恩师临终前把阴阳家和那东西分别托付给了你我,你可不能借着新任家主之名,把两样全扣下吧?家主之位我无心争夺,还请师弟你成全,让我取走那样东西!”
“恩师识人不明,也就罢了,我可还没蠢到瞎眼的地步!你在入我阴阳家前,究竟在谁的手下效力,你以为我当真一点都不知道吗?”
面对对方近乎咆哮般的指责,邹敬神色凝重的摇摇头:“你只说对了一半,师弟。我确是从别的宗家转投恩师门下的,不过这件事情他老人家一开始就知道。况且,他老人家不也是从儒家转投阴阳家的吗?那时我也跟他在一起,这种事情根本不能作为我对师门不利的理由啊。”
“胡说!邹衍老师弃儒家归阴阳已经是多少年的事情了,那个时候应该根本没有你才是!对你这种砌词狡辩、危害师门的家伙,我今日就以阴阳家主之名清理门户!”黑衣人断喝一声,双手一张,一黑一白两道罡气立刻在他的左右两手中运起,截然相反的两道气劲,已在瞬间将整个房间充满。
这正是阴阳家的绝学:太一阴阳道之阴分阳晓!
“来吧,师兄,让我来看看,邹衍老师传了几成太一阴阳道的功夫给你!”
“一成也没。”邹敬简短的四个字,一下子就把黑衣人下面的话窒在喉间。略一沉吟,黑衣人便扬声狂笑起来:“你又来胡说!邹衍老师在世时最疼你这个师兄。况且你驻颜有术是门内共知的事实,若不是阴阳家家主一脉相承的太一阴阳道相助,你怎么可能把外貌保持在十六七岁的少年人模样?!”
“既然师弟你认为恩师会传我太一阴阳道,为什么他不索性把阴阳家主的位子也传给我?”在黑衣人的狂笑声中,邹敬淡淡的话语仍然清晰可闻,“你说得对,我是深得恩师器重,但是我志不在阴阳家,他老人家知道我的心意,因此根本就没打算传我太一阴阳道,更不会让我继承东皇太一之位!”
“志不在…阴阳家?”黑衣人的笑声一下子停了,双手运聚的罡气也逐渐散去,“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目的,只是想游历诸子百家,学习各家精华,并集之于大成,将来也好为天下做些贡献。”
“哈哈,真是有志气啊,师兄!”看着邹敬一派气定神闲的样子,黑衣人忍不住再次放声大笑,“那么,伟大的师兄,你到现在偷了几家的师了?就从来没被人家捉到过吗?嗯?”
“邹敬并非偷师,只是为了博览各门之长。”
“别胡说了!你明明比我年纪还长,却仍然是十六七岁的少年人模样,若不是学了太一阴阳道最高深的法门,又如何解释你这驻颜有术的本事?!除非…”
“除非我就是个长生不老的怪物,是吗?师弟,你得了师父的成就功利,却没得到师父的气量胸襟。你,太过份了。”邹敬的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双手微抬,以手为刀,摆出了一个并非阴阳家武学的起手势。
“今天你若想拦下我,我就先以这墨家‘七情斩’的功夫会会你吧。”
“墨家七情斩?嘿!”黑衣人冷笑一声,双手再度凝聚起黑白二色的罡气,“就凭这门粗末功夫,还不是我太一阴阳道的对手!”
“粗末功夫?师弟啊,再粗浅的功夫,练到高深处一样可以重创高手。再高深的武功,只练了三分皮毛,也还是粗末功夫!”邹敬低喝一声,双手居然漾起了水波般的刀光。那刀光一晃一闪,已分成左右两路斩向黑衣人。
墨家七情斩第一式:墨守成规!
“来得好!”黑衣人断喝一声,“阴分阳晓”已然出手迎向两道刀光。谁知两道刀光晃得一晃,乍然消失。黑衣人收手无及,“阴分阳晓”间现出老大的一个破绽,转瞬便即消失。然而就是在这短短的一瞬间,邹敬已骈掌成刀,一招从阴阳二气中刺了进来。
墨家七情斩第二式:胸无点墨!
黑衣人惊呼一声,双手阴阳之气回收,包抄邹敬那一记手刀,太一阴阳道第二式“阴阳合璧”已告出手。邹敬这一记手刀纵能刺中黑衣人胸口,自己也要被废去一条手臂!
“扬名剑法·白马非马!”
一声清叱,邹敬乍然变招。黑衣人的阴阳合璧眼看就要击中邹敬手臂,却击了个空。就在黑衣人蕴含阴阳之气的双拳相交的一刹那,凌厉的剑气已扑面而至。
邹敬竟在电光石火间抽手,化刀招为剑招再度出袭!黑衣人猝不及防,胸前猛的炸开了一蓬血花。而邹敬就在这一击得手之际猝然身退,一手抄起了供在正堂的邹衍画像,身形如梭,转眼间便撞穿了东窗消失在夜色之中。黑衣人一手捂胸,一边咳嗽一边冷冷的哼道:
“邹敬…你别得意得太早了!东窗事发,你这一去注定不会如愿刺秦成功的!东窗,嘿,东窗!”
*****
站在幽静的侧殿中,徐福不安的搓着双手,双眼时不时的在一脸铁青的秦始皇和气定神闲的邹敬间游移着。侧殿空空荡荡,只有中间有一张石制的大床,上面平放着气若游丝的云雅公主。这间偏殿是应邹敬所求特意空出来的,专门为了治疗云雅公主的恶疾之用。在殿外,赵高已经带着五百秦军铁卫严守此地,名为护驾,实则打算公主的病体一有差池,便将“谋害公主”的罪名扣在徐福和邹敬身上,即时将他们诛杀。
--嘿…嘿嘿…大胆的徐福,当初我大发善心的到你观你求你占卦,你竟然敢胡说八道乱讲一通,说什么我将来不得善终…哼哼哼,今天咱们就看看,到底是谁先不得善终!
“…我说徐道兄,为公主殿下治病的事情,我一个人足以应付得来了。倒是道兄你…陛下安排出海的船快要开了,你还在这里蘑菇什么?去海外寻找不死仙药的事情如果耽误了,可是掉脑袋的大事啊。”
背着手在石床边走了一个大圈,邹敬这才慢条斯理的开了口。始皇和徐福都是一愣,稍后,始皇立刻露出了一副如梦方醒的表情:“啊呀,对对,我怎么就把这件事情给忘了?徐道长,这位邹夫子所言甚是,今日是你出海的良辰吉日,可延误不得。如果耽误了寻找不死药的事情,耽误了朕和雅儿的长生…咳,朕可不轻饶你。”
“臣遵旨,遵旨。”扒拉着指头算着时间的徐福心里那个急啊,恨不得赶快长上翅膀飞走。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邹敬死活也要撵自己走,但是他不用占卜也隐约可以猜到,再多在这里留半刻,那也是有死无活的险境。他虽然心里担心邹敬,不过看眼下形势,还是先保住自己的老命好些。一听始皇宣旨,当下趴在地上叩了三个响头,拔腿就走。倒霉的赵高站在大门之外,看着徐福一脸欢喜的从自己眼前就这么施施然的跑掉,他的鼻子都快给气歪了。自己费尽心力布下这么个局,却给里面那个白衣的少年书生一句话就弄了个前功尽弃,这让他在感到大大丢脸的同时,也对邹敬产生了杀意。
--跑了徐福,我就拿你小子开刀!看你一个穷酸腐儒,走路都不稳,怎么能从五百铁卫的手下跑掉!
“大道若希,大成若缺。百损之能,可补圆满。周天之功,不可渡劫…”口中喃喃的念着不知什么话语,邹敬从怀里模出一张火红的符纸。莹白如玉的手指摩挲着符纸表面,一丝淡淡的青烟从他的指尖上缓缓升起。
(不愧是至阳至热凝炼成的御神札,姜太公流传下来的御神札中,就数这一张的威势最为霸道。我的本体属木,生性和火相左,再拿着这烫手山芋多上片刻,自己恐怕就先给这道符札炼化了。说不得,雅公主,为了天下苍生,委屈你当一次不孝之女了…)
一念及此,邹敬手中的红色符札如电般疾射而出,稳稳的贴在了云雅公主的额头上。邹敬身形疾动,像一阵白色的旋风一样开始在石床周围转动起来。
“轩辕子孙,有女曰魃。啸生天火,震惊百里。英灵不泯,三尸化神。应劫化札,魂渡凡人。魃兮魃兮,速速归真!”
始皇惊愕的瞪大了眼睛,在他的面前,那张红色的符札慢慢的化进了云雅公主的额头中。公主那原本苍白的皮肤,开始慢慢的泛起了红润的光泽。原本那气若游丝的呼吸,居然也开始顺畅清晰起来了。
“邹夫子…果真神技惊人!佩服!佩服!”
“早些,还早些…”把双手笼在袖子里,看着云雅公主紧闭的双眼上的睫毛不停的翕动,邹敬似乎像是决定了什么似的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陛下,想必这个时候,徐道长他们的船也该出航了吧。”
“应该如此。”俯身在石床边看着女儿的始皇专注于云雅公主的恢复,至于邹敬说了什么,他根本没心思去细细考量。看着一脸兴奋的始皇,邹敬轻轻的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其实恕小子多言,徐道长这次出海,完全是多余的。”
“为什么?”始皇这才醒悟到邹敬话语中有些异常,不由得直起身来,炯炯有神的目光紧紧的盯住了这个白头发的年轻人,“邹夫子,你说徐道长出海是多余的,究竟是何用意?”
邹敬淡淡一笑,双手慢慢的从袖中抽出:“陛下求取不死仙药,无非是想让自己和云雅公主得以长生不死。不过,现在我融入云雅公主体内的‘御神札’,其中藏有一名上古仙人的元神精魂,这枚符札一旦与云雅公主融为一体,云雅公主也就成了地仙之体,不老不死,这长生仙药,却是再也不必服用的了。”
“哦?真有此事?”始皇眼神一亮,急切的问道,“那邹夫子为何认定朕也不必服用不死仙药了?难道夫子另有神札,可以令朕也成就地仙之体?”
“这御神札是夺天地造化取神明元灵的奇物,是得一难得二的奇物,邹敬能得一枚,已是费了偌大功夫,实在没有第二枚了。我说陛下不必服用不死仙药的理由,是因为…”
邹敬的身体微微前倾,似乎是要对始皇耳语。然而就在二人接近到半尺的瞬间,邹敬的左掌化掌如刀,猛然出手!
“…你今天就要死!七情斩·墨守成规!”
“喝!”身逢突变,始皇居然在间不容发的瞬间猛然出手。天重九变的第一变·白虹经天瞬间运起,交错的双掌上泛出幽幽白光,竟架住了邹敬一掌。
“贼子大胆!竟敢刺皇杀驾!”
“嬴政暴君,天下得而诛汝!”
“劈里啪啦”的一阵急响,始皇在眨眼间已经和邹敬过了十数招。始皇自信天重九变虽然只出了一变,但是威力也绝不容小觑。没想到眼前的文弱书生也不见运功发劲,竟然只凭着单掌翻飞,以一只手便轻松格下了白虹经天的十数招,这让始皇心中也暗自诧异不已。
“兀那叛贼莫不是燕丹余党?竟敢学那荆轲行刺!今天就让你尝尝寒箭掌的厉害!”
一声尖啸,发觉殿内不对的赵高也扑了进来。邹敬和始皇动了手,这让他的心里美得都快冒了泡了。正愁找不到机会整治这个小白脸,没想到他竟然自己跑去惹上始皇?这下子就算自己出手把他挫骨扬灰生吞活剥了,也是名正言顺的事情!
几招下来,赵高马上发觉不对劲,眼前这个白发青年单手负在背后,只用一只手迎敌,居然还能和自己号称天下至阴至寒的寒箭掌和始皇登峰造极的天重九变第一变打了个平手,可见此人并不是什么易与之辈!
“第二变·绯霞绕天!”始皇怒叱一声,双掌白光化为绯红,天重九变第二变旋即出手。邹敬不慌不忙,手腕一翻,三道刀光,从他毫无寸铁在握的左手中射出,分射始皇腕、肘、肩三处。这一招分攻三处的刀式,乃是墨家七情斩的第三式“全军尽墨”。饶是天重九变第二变的掌力比第一变强上一倍,这一式竟逼得始皇强劲的掌力不及出尽,便即回掌防守。守得一守,赵高的寒箭掌到了,“砰嘭”一声,带着阴寒之气的双掌重重的打在了邹敬背心上。赵高一击得手,心里正暗暗高兴,没想到掌上气息一窒,再看邹敬负在身后的右手,竟以极诡异的方式反扭上伸,单掌拦下了这七成功力的一记寒箭掌!
“纵横家的合纵连横错骨术!你…你…你小子究竟是什么人?明明是个儒生,为何能身兼墨家和纵横家两家功夫之长?!”
“我是什么人,你就自己猜去吧!”邹敬长笑一声,负在背后的右手一翻,化掌为拳,一拳把赵高震出老远。这边始皇截住三道刀光,双掌光芒已经由绯色变成了暗黄色。
“好竖儒,居然逼得朕直接运起了第三变·立地顶天!不过你胆敢冒犯朕,朕今日绝不饶你!第四变·风雪冰天!”
怒吼声中,始皇双掌急推,青碧色的森寒气浪有如万年冰壁般铺天盖地的直扑邹敬。邹敬敛起脸上的笑容,神色猛的一肃,左手变掌为指,“疾”的一声,一道锐利的剑气随即劈开了密不透风的气劲,向着始皇直刺过去。始皇脸色大变,脸上紫气一闪而过,青碧色的气劲猛然变成了茫茫渺渺的紫色气劲。
“第五变·紫气漫天!”
邹敬发出的剑气受到紫气挤压,立刻一寸寸的断绝碎裂,像泼上热水的积雪一样消融无踪。这边邹敬也不闲着,左手刚刚一道剑气发出去,右手便祭起一道同样的剑气,对准赵高迎头劈了下去。
“你这老贼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看本公子把你一并宰了!”
“天下无指?!名家的扬名剑法!”赵高怪叫一声,全身寒气大盛,双眼中隐隐透出了青色光芒。虽说总在始皇身边行走,不能表现得过于锋芒毕露。但如今为了自己这条老命,他可也不能藏私了。森寒的青色气劲布满全身,赵高厉啸一声,双掌猛推,一股无声无息却又比始皇的“紫气漫天”更凌厉的寒气扑掌而出,迎上了那道剑芒。邹敬仓促之间发出的剑芒虽然尖端比真剑还要凌厉三分,可惜毕竟是气劲不是真剑,与铺天盖地的寒气对撞一下,在赵高的衣角穿出了一个指头大小的孔后,就很无奈的被撞了个粉碎。赵高又是一声尖叫,倒退数步,看着自己衣角上的小孔,脸上的汗就像小溪一样滴滴的流了下来。他自信自己这“碧霄广寒”的内功足够霸道了,没想到还是给邹敬的那道剑劲破开了一个缺口。这个算计了几十年、在始皇这样一个高手身边隐藏了一身高深武功老老实实的呆了半辈子、胆大包天心思阴险的老狐狸,居然也在一时之间吓得有些傻了,哪敢贸然再出手抢攻?
始皇没有注意赵高的奋力一击,他也没功夫去分神了。邹敬左手的扬名剑法已经换了数十个剑诀,漫天尖锐的气劲不断涌下,不要说始皇和赵高为了挡这些气劲忙得不亦乐乎,就连偏殿门口那五百铁卫也倒了霉。只要是靠殿门近一点的人全都被刺成了筛子,哪里还谈得上冲进偏殿去护驾?
“第六变·混沌迷天!”始皇声音都有些嘶哑了,双手推出的气劲刹那间变得灰蒙蒙的一片,将漫天剑芒尽数拦下。奸诈的赵高见机得快,立刻叫着“陛下救我”一溜烟的跑到了始皇身后,邹敬双掌一合,收了剑指,却捏出了几个奇怪的手印,身前立刻泛起一道银光,死死的抵住了始皇推出的灰色气劲。
“有意思,区区竖儒居然还会道家的‘仙气炼劲’?!”始皇之前的愤怒之色已经消失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练武者遇上好对手的兴奋之色,“看来今天朕不使出点真本事,你是不会乖乖束手就缚的了?第七变·沧海连天!”
灰色气劲猛然转为蔚蓝,邹敬脸色大变,身前银光一聚即破,连同他整个人一起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从偏殿大门直飞了出去。始皇用了第七变的全力,但也不知伤到了邹敬几成。远远的只听他放声长笑,中气十足的声音震得殿内所有人耳膜嗡嗡直响。
“陛下,小子还有事在身,就不奉陪了!这行刺陛下的事情我自问做不来,不过,自会有人代我完成的!陛下切记,英雄不寂寞呀!哈哈哈…”
“大胆竖儒!你们给朕追!追回来,格杀勿论!”始皇本来已经稍有平息的余怒,一下子又被邹敬的讥笑勾了起来。赵高也战战兢兢的从始皇背后探出头来,嚣张的叫道:“追他回来!给我扒了他的皮!这白毛小子,居然敢…!”话没说完,看到始皇狠狠的瞪着自己,赵高一下子就蔫了,老老实实的缩着手退到了一边。
石床上的少女突然微微一动,发出了一声轻微的申吟。始皇的表情立刻由愤怒转为关切,急急的跑到了石床边,模着女孩的头发低声叫道:“雅儿,雅儿,父皇在这里,你没事了罢?”
“父皇…我还好…可是…好冷…”云雅公主微微睁开眼睛,脸上的红润之色慢慢的变得越来越浓,身体也开始散发出一阵阵的热气,而且温度不断升高。始皇虽然不太懂得医理道术之流的事物,但也知道有些不对劲了。马上转身向着赵高大吼:“赵卿!速传御医夏无且来!雅儿她…”
始皇吼到一半,猛然惊觉背后炽热之气暴涨,刚刚运起还没有散功的“沧海连天”的功力连犹豫都没犹豫就下意识的凝聚在了后背上,和急速涌起的炽热炎劲对撞了一记。始皇大叫一声,一口鲜血喷出,踉踉跄跄的向前直冲出三步,一头扑倒在地,又狂喷了一口血。
站在始皇面前的赵高正准备接旨去宣夏无且,却把始皇背后的剧变看了个满眼,整个人都吓傻了。石床上那个本来病得奄奄一息的的小公主云雅突然整个人飘了起来,全身都燃起了明亮的赤红色火焰。只是瞬间的功夫,她的衣物便燃烧殆尽,整个人更是变成了一团两丈高的人形烈火!
“竖儒!竟敢对我爱女下此毒手!”始皇怒吼着从地上爬起,直指那团人形烈火,“何方妖孽,敢来我大秦皇宫撒野?快快放了云雅公主,免你一死!”
“吼…吼…”人形火焰发出低沉的女子吼声,显然是对始皇的喝指极为不满。吼了两声,那团人形火焰突然伸出一截柱状火焰,化成巨大手掌的形状一掌向着始皇猛劈过来。始皇大惊失色,牙齿一咬,全身金光闪现。凝聚八成功力的天重九变第八变·金龙舞天伴随着他的掌风,化作一条金龙向着火焰巨掌直冲过去。
劲力发到一半,始皇陡然觉得掌上压力暴增,心中不由大骇。本来他刚才和邹敬交手时,对方单手就云淡风轻的化解了他天重九变的前六变,至于第七变虽然把他打飞了,看来也是他借力遁走,并非不敌。眼下云雅公主突变火妖,显然和邹敬打进她体内的火红符札月兑不了关系。现在看来,刚才邹敬出手攻击自己,明显就是为了让云雅公主体内的火妖有时间掌握她的身体。现在看来,自己的天重第八变要压下这火妖的一击攻势也不可能,邹敬刚才借力逃遁,明显就是知道自己也打不过这火妖,败在自己掌上逃走是假,找机会跑路躲开火妖反噬才是真。赵高则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为了自己的积怨算计徐福,结果恐怕今天连自己的老命都要搭在里面,不管怎么想都实在是不值。偏偏殿门已经被不断交击的劲力轰塌,他想跑都跑不成,只能缩在殿角里一边发抖,一边看着始皇和火妖拼命了。
“第九变·血光冲天!!”始皇豁出一切,一口气把功力提升到天重九变最高阶。一时间,整间偏殿都被血红色的光芒所笼罩。要是在这里压不倒这抢夺云雅公主身体的火妖,不要说救不回女儿,就连自己的江山和性命,也都成了后人闲谈的笑话了!
火妖怒吼一声,又是一只火掌交叠着击来,与血光冲天的内劲交击的压力顿时又大了三倍。始皇吐血连连,汗都被满殿里蒸腾的热气给烤干了。自己苦修半生的天重九变,居然还捱不过这火妖两掌?
“雅儿啊--!!”
愤怒、不甘、绝望、悲伤…一切的情绪在瞬间爆发开来。始皇怒吼一声,双目迸出两道血泪,身上的光芒由血红变为金黄,然后是蔚蓝、灰暗、湛紫、青碧、土黄、绯红,惨白,最后化成一道九色气芒,如箭如刺,排山倒海般的冲破两只火掌,尽数打进人形火焰的身体里。人形火焰低吼一声,立刻僵住,最后化成一道火光,冲破殿顶,飞遁无踪。
始皇在生死关头,本来已经苦修到巅峰的天重九变竟然再生突破,衍化出了第十变:乾坤倒转·逆煞风雷!饶是如此,火妖临变反扑,还是给他造成了无法救治的严重内伤。以致后来始皇东巡时在博浪沙遇刺,内伤受惊发作,虽然勉强拖延了一段时日,最终还是不治而亡。至于赵高,也因火气侵入经脉,一身寒性武功全部被废,虽然凭着始皇的宠信继续威风了一段时日,最后到底也落了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至于逃走的火妖,也就是可怜的云雅公主嘛,还有着很长的一段故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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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有鸿钧后有天,某家修仙还在前。今年才活十八岁,一个混沌是一年…唉唉,白毛徒弟你来啦,干嘛在门口跪着呢,赶快进来。”
从不断摇摆的古藤椅里挣起来,一身破烂留丢的青年道士伸手抓了抓木道冠下杂乱的黑发,端着青铜酒樽歪头晃脑的走到了自家草庐的门口,伸手紧了紧丝绦,又不耐烦的对跪在门口的白发少年嚷了一句:“老道叫你进来就快进来,你这徒弟当得架子大了,学会跪在门口跟师父逗闷子了么?”
那白发少年正是邹敬,他正低着头跪在草庐前,就算是道士喊了两声,他也没有起身,甚至连头也没抬起来。
“师父,弟子有罪,不但一手炼就绝世凶魃云雅为害人间荼毒苍生,还累得无数儒生被暴君嬴政坑杀,百家经史一朝化为飞灰。弟子…弟子实在…”
“行了行了,有罪不是什么大错,无能才是大错。”道士啜了一口酒,轻轻的捻着短而稀疏的胡子笑道,“儒家遭劫,万书化灰,也是天数使然。你不必担心,日后儒道必然大兴,其声势将远盛孔孟之秋…难为你自己天生真木之体,却要为刺秦特地炼化真火凶魃,事后收化不得,却也不是你自己的责任。进来吧,我这里有人要见你。”
邹敬讶然起身,随着道士进了草庐。刚进草庐,他便失口惊呼了一声。原来在庐中一片小小的空地上,有一个身穿金线紫图白布道袍的女子正盘膝坐在一个破旧的蒲团上闭目打坐,却不是云雅公主又是谁?
“不过话说回来,白毛徒弟你这次惹的祸也委实大了点。老道我厚着老脸拼了天大的面子,从东昆仑借了八卦紫绶衣和风火蒲团来,才把这丫头体内的凶魃恶性镇住。等会儿你自己去和她告个罪罢。不过说话小心点,可别勾起她凶魃真火来,把老道的房子给点了。”
看着道士哼着小曲一步三摇的跑到草庐外面大口灌酒的举动,邹敬心里也只有叫苦不迭。想转身走又不敢,只有硬着头皮走到云雅公主身前,一揖到地:“公主玉体可好?小子邹敬无礼,打扰了…”
“…嗯,还好。秦朝已灭,我也不再是公主,不用这么称呼我了。”云雅公主睁眼看看邹敬,语气温柔平淡,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不过她越是平静,邹敬心里越是没底。自己利用她炼成绝世凶魃,让她成了害死自己父亲始皇嬴政的元凶,她不生吞了自己才怪,怎么还能心平气和的听自己告罪?
“我利用了你,害了你的父亲…你不恨我?”
“恨。但是恨又有什么用?就算杀了你,我的父皇,整个大秦就能回来吗?”云雅公主轻轻的拂了拂衣袖,但是还是盘腿打坐,丝毫没有离开蒲团的意思,“另外,我离开皇宫后,也误杀了不少的人。虽然那不是我的意识,可是始终是我造下的罪孽…”
“从今以后,你有什么打算?难道就这样跟着我的师尊修炼吗?”看着云雅那悲哀的表情,邹敬心里越发觉得过意不去,“或者,让师尊他老人家设法取出你体内的御神札,让你早早转世投胎…”
“取出来?取不出来啦!”道士在门口扯着嗓子来了这么一句,“你那半调子的炼化手法,把她整个人都和御神札炼到一起去了。偏生老道我根本不知道你当时的炼化法门,就好像你造了一把没钥匙的锁,却不给我器具让我两手空空的去开那把锁一样,不得其法,却如何把她重新炼回来?除非你修行大成,按原先的手法再炼化一次,不然的话,八卦紫绶衣和风火蒲团迟早镇不住凶魃魔性,她再度破封发狂只是迟早的事,老道我却是无能为力的。”
“这…”邹敬一下子白了脸,心里开始盘算着怎么收拾这副自己弄出来的烂摊子。云雅却站起身来,把目光转向了庐外。
“前辈,如果法宝镇不住凶魃魔性,前辈可有把握出手将我击杀么?”
“造孽!造孽!老道我当年没有斩却三尸,因此在帮姜子牙兴周灭商时大肆屠杀截教门人,犯了杀戒。现在从北海鱼鲮岛跑到这西昆仑隐居起来,也是为了修心养性,多积善业。你这丫头若总是追着我一心求死,成全了你的大义,倒害老道我做那大违天和的事,折损我的道行。若说出手镇住你个几百年不能出世为害,老道倒有把握。若借着除魔降妖这个名头把你杀了,老道却是万万不干!”
云雅说得干脆,道士也推得利索。为难了夹在中间的邹敬,左看看,右看看,却是怎么也不敢开口随便插嘴。良久,云雅轻叹了一声:“邹夫子,云雅有话要说,还请过来一叙。”邹敬一愣,随即向云雅那边走了两步。没想到云雅却突然抬起手来,狠狠的给了邹敬一记耳光。这记耳光里居然还夹杂着一股极强的力量,打得邹敬原地转了三圈,捂着脸半天说不出话来。
“邹夫子,你用我炼化绝世凶魃,用我作工具来行刺父皇,我就用这一巴掌抵过了。如果你和前辈再看到我为害人间,无法自抑的话,就出手收服我吧。”
“唉,一切总是天道循环,因果报应。罢了,老道这个白毛徒弟的道行,就算是赔给你了。”道士从草庐外走入,随手从袖子里抽出一张蓝紫色的符札递给邹敬,“这是姜子牙所制御神札中的一张,内中封有中天北极紫微大帝之力,可筑起无边法阵,封妖镇魔。这东西总是老道我千万个舍不得,命里也注定不该是我的。你,就拿去罢。如今你法力低微,凶魃一旦作乱,只有老道出手镇服。他日你道行精进了,镇压凶魃之事,就全仗着你了。”
“弟子遵师命。”双手捧着符札,邹敬恭恭敬敬的跪了下去。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