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王澹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对于农业并不陌生,在来的路上已经看过那田中的情况,就算从现在起没有水,那些庄稼到成熟时最多减产三到四成,而刚才杨光竟然会说要减产五到六成,一下就多出了两成。也就是说这两成到最后他们来收租时,是不可能计算进去,那些佃户们就这样将这两成私扣下来。
虽然知道,王澹却没有讲出来。这些都是估算,到最后庄稼收获时,他不可能守在这儿,还是要依靠他们来核定每一户的产量。现在闹翻,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只会让事情更糟。只要将与张家的冲突处理好,他们必然会因为害怕而将那些小算盘收起来。
那三人见王澹疑问,心中也是突突直跳,毕竟这违背约定,私吞主家利益的罪名并不好担,到时他们做了之后,真要让人查出来,那是要送到官府去治罪。
“杨光、杨运、杨春和,你们三人是村中的主事,应该很清楚,这两年来主家对于杨庄也算是非常优待,要是这杨庄的地卖到别人手中,还会不会有这么优惠的地租给你们呢?”
“这……”听到王澹的话,三人在那儿迟疑了下。确实,王家作为主家已经是不错,而他们之所以会生出异心,也是因为这次被张家给吓住。
现在听到王澹的话,勾起心中的那份情,就想着将那私心给扔到一边。可是转念一想,与张家成为仇敌的话,受到欺压可不会只有一年,而是年年如此,到那时他们的收成可就是真的会变为减产五到六成。
王澹并不给他们解释的机会,又对他们说道,“你们杨庄人难道就打算被张庄一直压迫着吗?我听说过张家的打算,想着将杨庄的地买过去,与他们张庄的地连成一片。”
“不知你们想过没有,就算是张家将地买过去,你们在他们张庄也算是外来户,他们会真心接纳你们吗?到时引水浇田时,照样会将你们排在最后,你们又能得到什么便宜?”
“少爷,我们……”被王澹的一席话说得他们三人垂下脑袋。他们一直生活在村庄中,当然知道村里人那种排外心理。确实如同王澹所说,他们就算加入到张庄,也会是二等村民,所有的利益都要等张庄人享用完之后,才会轮到他们杨庄。
“你们为什么怕张庄人?”王澹此时的话语中已经含有了一丝威压,两眼瞪着,脸色冰冷,“不用你们讲,我也知道你们的理由。张家有人在长山县衙做主簿。”
虽然王澹是小孩子,但是那三人听着王澹的话,却已经被他的气势所压制,根本连大气都不敢喘。
“如果我告诉你们,张家那个邻县的主簿还不敢将我们怎么样,我们并不惧怕他呢?”说到这,王澹的脸上带着一丝冷笑。
如果没有元宵节那天遇到知州知县的事情,他听到张家有人在长山县做主簿,或许还会害怕。可是有了那天的经历,王澹已经知道,自己在知州和知县那儿有着特殊的作用,要是求到他们的话,肯定会引起他们的重视。更何况这件事情自己占着理由,到了知州知县那儿更好说话。而张家的族兄并不在本县为官。
“什么……”突然听到王澹的话,那三名主事又是吃一惊。再看向王澹的目光已经变得奇异起来。现在这王澹只是几句话,就将他们藏在内心深处的一些想法给勾出来,并且还替他们梳理一番,让他们有了头绪,可以认真思考下一步究竟要何去何从。
但是同时,在他们的眼中还有着疑惑。没听到王家有人做官,为什么这王澹看上去确实有着一副不在乎的样子,王家究竟要靠谁来与张家斗?
“张家的主簿有我来应付,你们还会不会继续害怕张家呢?他们已经抢了你们的水,要是你们不抢回来的话,下一步就是把你们地里的庄稼抢走,把你们种地的资格抢走!你们怎么办?就这么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吗?”
“我们王家并不怕,没有了这儿的收入,我们在别的地方还有,影响不到我们的生活。可是你们呢?你们家里的老婆孩子他们要吃什么?你们就只是瞪眼看着他们忍饥挨饿?”
在王澹一句句地逼迫当中,那三名主事已经是汗流浃背,这一句句的话就如同一把把的刀子插到他们的心中,让他们情绪变得激愤起来,不敢再无动于衷。
“拼了,这张家欺人太甚,我们召集起人手,将水抢回来!”
“对,我们杨庄人比他们张庄人要多出将近一倍,怎么就这样被他们给吓住了呢?现在有小少爷给我们撑腰,我们一定要去将水抢回来!”
“就是,这次一定要将张庄那些混蛋都放倒,上次的事情已经让他们嘲笑我们无数次了。”
见到三人情绪已经被自己点燃,王澹轻轻地摆下手,对着他们说道,“你们三人先不要着急,既然我们要做,就要好好地计划一下才行,不然的话,出了纰漏只会白白浪费我们的时间。”
“少爷,我们不能冲动。”王安在一旁看到王澹竟然是要鼓动杨庄人去与张庄发生冲突,赶紧劝他。今天他陪着王澹出来,真要是有了意外,他可是月兑不了干系。
“王安你不用担心,少爷心中有数,我知道我在做什么!”王澹一摆手,挡住还要再说什么的王安。转回身去,再吩咐那三人,让他们去将村中人集合起来。
叶风将刚才话对着村中人演说一遍,果然又是将村中人的情绪给调动起来。这让王澹很怀疑自己颇具有演讲家的气质。
在王澹的鼓动下,杨庄人一个个抗着铁锨,拖着木棒,浩浩荡荡地向着张庄扑去。人无头不行,鸟无头不飞,其实杨庄人早就已经憋了一肚子的火,只不过是没有人站出来组织他们去与张庄人争斗。
上一次王表来,只是讲要与张庄人讲道理,根本没有鼓起杨庄人的斗志,当然在受在挫折时很快就失去了锐气,全部都退回来,这才让王表被张庄上羞辱,生了闷气,最终气病。
王澹可就不一样,站在那儿激扬地宣讲:别人欺负到我们,我们就要打回去!他的话中有一股霸气,杨庄的人听到自然会在心中服气。尽管他小,却是王家的少爷,是杨庄的少主。
张大金,张家的族长,整个张庄三百零七亩地,他家就占了二百八十亩。经过多年积攒,家中颇有富余,就想着多置办家业。恰好与他们张庄紧邻的杨庄杨氏家族遇到了祸事,全族被判流放,家产变卖。
王表与张大金同时出价购买,王表价高,买到杨庄地。张大金自然是恨之入骨,去年时,张家族兄做了邻县长山县的主簿,张大金自觉有了支撑,开始积极策划夺取杨庄。
趁今春灌溉的机会,张家截了杨庄的水。当时尽管情况紧急,王表毕竟也算是有身份之人,倒也没人敢打王表,只是将他羞辱一番,结果将他气病。张大金便在心中高兴,又不时让庄上人去与杨庄人言语冲突一下,好让杨庄人对王家失去信心,不再好好种田。
这样双管齐下,让王家内外交困,到最后不得已,也只好将杨庄的地卖掉。
此时,张大金正在家中乐呵呵地想着,将杨庄买到手中,两片地连在一起,他们张家也就算是挤入淄川县的一流富户行列。那时再出门,该会是多么的威风。
“族长,二大爷,不好了,杨庄人打过来了!”从门外传来的一阵惊慌的喊声打破了他的美梦。
“什么事!不要惊慌,慢慢地说。”张大金虽然吃了一惊,却还是强作镇定,从屋中不紧不慢地走出去,问跑进来报信的那人,“小牛子,别急了,说一下是怎么回事。”
“族长二大爷……”小牛子擦了把汗,胸口急促地起伏着,断断续续地开口说道。
“去你二大爷,不是跟你说了,家族里的事情要叫族长,咱们家里的事才叫二大爷!”张大金不满地说道。这个小牛子其他都好,就是脑子一根筋。
“是,族长……二……族长,是杨庄人又打过来,他们带着人把水渠占领下来,又让水流到他们杨庄去了。”喘了口气,小牛子终于把话讲清楚。
“什么,杨庄人打过来?”张大金的眉头拧到一块。杨庄人知道他族兄在长山县做主簿的事情,竟然还敢打过来,那肯定是有所恃才对。这让他一时不敢做出决定。
“族长!”“族长!”
又是几声喊从外面传进来,接着又有三四个人跑进张大金的家门。
“族长,这杨庄可是跑到我们门上来欺负我们,不能示弱呀!”
“就是啊,族长,现在我们被他们欺负,要是不敢还手,张家在这淄川县可就没有脸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