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思温正在热切盼望的援军此时才刚刚出发,只因为耶律述律的行帐是在黑山,比起上京距离南京还要远不少,萧思温派出的使者即使是马不停蹄也直到五月初五才到达。辽国的驿传系统才刚刚开始模仿中原建立起来,其效能比起中原来得要差一些那也是正常得很。
说实话,北院大王耶律屋质在五月初六就能点起兵马南下,那还是因为耶律述律少有的高效率,以及契丹皮室军和宫卫骑军一直是伴随行帐迁徙的特色。
不过兵贵神速,一直保持着游牧生活形态的契丹人更是不必读兵法也知道这一点。按照萧思温的求援表上所言,周军是以数十万主力来犯,幽州城肯定是危在旦夕,救兵如救火,可是从黑山驰援幽州路途遥远,即使契丹的精锐都是一人多马也承受不住,因此南府宰相耶律瑰引受命赶赴奚王王帐,率领其王帐军作为先锋从古北口方向驰援幽州。
与此同时,南院大王耶律挞烈也将得到诏令,西南面招讨司主力及部族军除了在鸳鸯泊等候耶律屋质大军之外,也必须派出偏师出居庸关骚扰周军的围城战,为大军的增援争取时间,并且保障大军从山后地区出至山前地区的通道。
耶律述律这个睡王都能对契丹军作出这样迅疾频繁的调动——当然,除了拍板点头以外,计划基本上是耶律屋质和南北府宰相与枢密使出的——周军就更是没有闲着。
渔政水运司的伏波旅副都指挥使赵彦徽率领的四个军此时正沿着燕山山麓向西北方向疾驰,赵曼卿在平州燕山脚下的一个山村里给他们找了个猎户向导,此人对燕山的透彻了解让伏波旅上下都叹为观止。
此时领着先导部队开路的正是猎户赵曼雄,和赵阿大一样是赵曼卿家的部曲,只不过他爹比赵阿大的爹有些文化,在赵曼雄长大成人以后就把他的小名“满熊”给改成了“曼雄”,在乡人中间的叫法倒是没有多大的变化,可是写出来就显得文气多了。
在进入了山里以后,赵曼卿就当起了甩手掌柜,因为他也不熟悉这些山路和山中的水源以及潜在的危险,专业的事情自然是要交给专家去做的,赵曼卿的专长就是自己掌握着充足的人脉资源。
就像大海中的向导是赵阿大一样,对于平州、蓟州一带的山峦,赵曼雄熟悉得就跟自己家里一样,山中向导当然就是他了。而这两个人都是赵曼卿家的部曲,完全服从赵曼卿的调配,这才是赵曼卿的优势所在。
卸下了向导重任的赵曼卿这时候才有空观察一下伏波旅的山地行军,不看还不知道,这一看就是又惊又喜。
让赵曼卿吃惊的是,按照常理和赵曼卿的推想,这个伏波旅是属于水军,只是偶尔承担一下水军登岸作战的任务,那么水性好才是特长,山地行军应该强不到哪里去。赵曼卿在从泥沽口到渝关外围海岸登陆的那一段确实见识了伏波旅的水性,包括乘船的适应性和自如,那真是当得起水上强军的称誉。可是现在再一看伏波旅的山地行军能力也强得很,自己虽然是空手也没法像他们那样走得不急不喘,就算自己是读书人不能和军士相比,那赵曼雄这个山中猎户只是背着一把柴刀和一张猎弓、一胡录箭矢,在山路上健步如飞也没甩开和他随行的那几个斥候。
让赵曼卿欣喜的同样是这桩事情,中原皇帝让自己配合这样的强军行动,可见对自己的信重;而这样的一支强军却只是中原皇帝北伐中的偏师,可见中原军力的强悍,也可见自己抉择的正确。
卢龙赵家说是愿意配合响应中原皇帝,可是嫡系的资源人脉就是一直不肯拿出来,他们还是把家族希望大部分寄托在契丹上京和行宫那里的赵延照、赵延靖身上了,与中原接洽的事情则完全是一股脑地推到了自己这个支脉子弟的身上。
等到中原皇帝成功收取幽州一带,将契丹势力逐出燕山以南,到时候却要看看谁是嫡脉谁是支脉了。管你什么地方豪族,若是靠不上官府那就什么也不是,赵延照和赵延靖这一支能够成为嫡脉,还不是因为当初赵思温搭上了契丹这条船?现在如此明显的换船时机还犹犹豫豫的,将来的前景怕是就不如自己这样义无反顾地转身了。
“知道吗?现在给俺们带路的那个赵满熊,原来就是赵学究家的部曲,打小在这山里长大的,哪条山路好走,哪条山路宽敞,哪条山路通往哪里,门清!沿路哪里有山泉,哪里又多有凶兽蛇虫,那也是一清二楚!这已经走了一天多,路上愣是没有碰上契丹的半个州府巡哨,也没有经过驻兵山寨,就连山村也是少见,可是一路的饮水柴草都是不缺,这还真是神了!”
整日行军无聊,虽然是在敌占区,却是杳无人迹的山里,说话也不虞被敌军听见,行进间就有耐不住寂寞的军士发起了话题。
“你知道个啥?那赵满熊现在有大号了,人家名字叫赵曼雄,和赵学究是一辈的。原先那个小名‘满熊’,那是满山套熊的意思,人七八岁张得开小猎弓的时候就开始满山跑的打猎了,最让乡亲开眼的就是他那套熊的绝技,山里就没有谁个比得上他。”
开头那个人还想充当一回消息人士,却不料碰上的是个比他知道得更多的,当场就被人取笑了,不过他也不恼,只是立刻从消息发布转为洗耳恭听。
“就是……听说赵猎户最喜欢在很少人走的山路上挖坑,专门套熊虎狼这类野兽,十来年下来套到的熊瞎子是最多的。唯一有一点不好的就是,赵猎户为了这个挖坑下套的事情,也坑了少数山中行人,害得邻近几个山村的人以后平常只敢走大路了,但凡是想进山办个事,就要找赵猎户来问清楚沿途的情形。”
原来这事大家都知道了。其实也不奇怪,虽然赵曼雄除了带路之外基本上不吭气,可是有赵曼卿给他宣传啊。赵曼卿也是闲得无聊,现在带路用不上他,暂时也不会和什么庄园联系,闲下来的赵曼卿和军士们讲诗赋文章和治国道理那是对牛弹琴,总算给他整出一些赵曼雄的八卦,让他和这些粗鲁军汉也能说到一处去。
不过军中也不是没有消息闭塞人士的,这就有一个人迷惑地问起来了:“为啥进山办事都要找赵猎户问清楚呢?山里人还有不认识路的?”
“咳……俺说你到底听没听俺前面讲的话啊!因为赵猎户喜欢挖坑套熊,不是一般的喜欢,是忒喜欢,所以这附近的山上不管是人很少走的小路还是山腰间的平地,都被他挖遍了……”
“这山上的坑一多半都是他挖的。”那位还没说完,这里就有一个进行补充的。
“……对,那些坑可都是赵猎户为了套熊挖出来的,连熊掉进去都逃不出来,你想想人掉进去会怎么样?”
好奇宝宝这才张大了嘴表示惊讶:“啊?!山里人还能瞧不出套熊的坑?还会自己个掉进去?”
那位消息灵通人士有点恨铁不成钢:“熊又不笨,凭啥人能瞧出来的陷坑,熊就瞧不出?赵猎户挖的坑那是除了他就没谁看得破,所以啊,这一段山路还就必须得请他来做向导,换了别个光是认识路的都做不得准。”
“哦。”好奇宝宝凛然受教。
赵曼卿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心中却是乐开了花,没想到只是整了这么点小八卦,就可以让伏波旅的军士们在快速行军的途中还能聊得如此热火朝天的。看这份军心士气,七天内赶到卢龙塞(今河北喜峰口)完全不在话下,比皇帝交代的十天要提前得多,时间可就是战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