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挫折
“北军就要冲上来了,快开铳,赶快开铳!”
“北军可真是不要命啊……”
“缩头缩脑的做什么呢?你!说的就是你,冯阿三,到垛口那打北军去!”
“不要再躲着了,北军的铳子打不到那么准,在垛口那里稍微露半个头不会有啥事的,现在不赶紧把北军打下去,待会翻过墙来的北军就该对你们刀砍枪挑了!”
…………
随着周军中那一批橹盾手掩护的三四千人越奔越近,寨墙后面的南汉军已经是乱成了一锅粥,有不受干扰在继续有条不紊地装弹射击的人——当然,这个是极少数;有慌里慌张把火药和铳子全部洒到了地上的人,一时情急加害怕竟然哭出声来了;更有抖抖索索半天终于装好了弹药,却因为害怕对面飞来的铳子而始终不敢伸头的;有了以上形形色色的南汉军士卒,也就还有被属下的诸多表现弄得气急败坏声嘶力竭的南汉军将佐。(.最稳定,)
在这些南汉军将佐的呼喝斥骂乃至脚踹鞭笞之下,这些惊恐混乱的士卒总算是有了一点起色,虽然还不能形成梯次轮射的次序,但是大多数人还是完成了再次装弹甚至是三次、四次装弹,然后再被自己的官长逼迫着从垛口后面胆战心惊地探出半个头来。
对面那些周军已经冲得很近了,似乎一出寨墙就触手可及,即使有橹盾遮挡,这些南汉军的士卒们却依然感觉到前排周军那呼哧呼哧的鼻息就要直接扑打到自己的脸上来,橹盾后面已经隐隐约约可以见到周军面甲后面那一张张狰狞的面孔。
看到周军距离如此之近,他们冲击得又是那样的坚决,几乎有一种义无反顾勇往直前的味道,这些南汉军士卒好不容易才鼓起来的勇气顿时就飞到了九霄云外,大腿抑制不住地开始颤抖,犹如筛糠一般,嗯,这就是“股栗”了。
也就是两腿一阵阵地发软和小腿肚子转筋,再加上官长们凶神恶煞的督促,这才让他们没有转身就跑。
从周军阵中飞过来的一波铳子再一次砸到了木栅上端,发出了一阵密集的啪啪声,眼前骤然腾起的木刺土屑烟雾让他们又是心中一紧,那些啪啪声更是让有些人好悬没有尿出来,更有少数几个倒霉蛋被穿过垛口的铳子掀开了脑壳。(最稳定,,)
看到属下又有一点动摇迟疑,都头队长们登时扑上去又是一阵喝骂鞭打,终于让南汉军的士卒们进行了一次还算整齐的齐射。
砰砰巨响在南汉军的寨墙边连成了一片,在被周军的铳子打出一片木刺和土屑组成的烟雾之后,一股青烟又在垛口处腾起。
轰鸣声中,数千枚铳子从那些架在垛口上的重型铜铳铳口中飞出,向着周军冲来的方向四散而去,不过少说也有数百枚铳子钻入了冲击中的周军阵列,随着木质皮面的橹盾在啪啪声中被贯穿,前排的橹盾手惨叫着倒下去了两三百人,甚至还有上百个后排的刀盾兵也在惨叫之中仆倒。
不过冲击中的周军只是因为如此惨烈的伤亡而略微顿了一下,紧接着仍然如同潮水一般地继续扑向了南汉军的寨墙。
“扔震天雷!”
“笨蛋!先点着了引线再扔,你这是扔滚木擂石呢?才拳头大的铁坨坨,不炸开来却济得甚事?”
…………
刚刚放完铳的士卒转身躲到了木栅后面喘息兼继续装弹,后面那些举着火把拿着震天雷的士卒就被他们的都头队长们催迫着来到了寨墙边,然后一个个往墙外扔出了他们手中的震天雷。
数千枚黑乎乎的铁坨坨燃着火星飞向了周军,当然,其中居然有数百枚是没有火星的,它们的主人太慌张了,在扔出去之前都忘记了用火把去点燃引线,不过斥骂的人说得也不尽准确,这铁坨坨很明显要比一个拳头大点。
“伏倒!”
看到从南汉军的山寨当中飞出来黑压压一片的铁坨坨,压阵冲锋的岭南道行营濠砦使王继勋就是心中一惊,方才南汉军的那一阵铳击难以提前预防和躲避,那且不去说它,现在这些飞出来的东西是什么,他几乎是在看到的第一刻就警觉了。
南汉军有火铳这种事情,王继勋是早就知道了,不过南汉军火铳的威力居然有这么大,倒是确实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由此却让他不得不担心起南汉军是否还有其他的强力火器来。
现在看到从南汉军山寨当中飞出来的这数千枚铁坨坨,王继勋立刻就想到了自己这边常用的霹雳弹,而对付霹雳弹的招式无外乎就是立即卧倒在地。铳子是难以预防的,所以面对敌军的火铳除非是不进攻,否则就只能硬着头皮坚持冲击,但是面对卧倒一下就能规避的霹雳弹爆炸,继续挺身前冲就有些傻了。
随着王继勋的高声呼喊,各级将佐也是连忙一边高声喊叫着,一边自己就卧倒在地,这些刺史和州郡兵的军官也许没有用过火铳,甚至刚刚才见识到火铳的威力,但是他们对霹雳弹却一点都不陌生了,即使在第一时刻还没有认出来或者反应过来,在王继勋喊出来之后,他们却是全都明白了。
听到官长们的命令,本来就因为方才南汉军的铳击造成的伤亡而心惊的州郡兵们一个个赶紧就地趴倒,刚才还是气势汹汹地扑向寨墙的阵列几乎在一瞬间消失了。饶是如此,还是有一些反应迟钝的士卒木呆呆地杵在那里不知所措,尤其是前排左侧的一群人,他们是来自于郴州的州郡兵,只因为刺史朱宪方才被一枚铳子贯穿了身体,缺少了直接指挥官的指令,他们的反应明显要比其他同袍慢了一拍。
南汉军投出的数千枚震天雷零乱地落地,其中的大部分都没有投远,离着周军的阵列还有十几步远就砸到了地面上,然后又弹跳起来,再落下去……在这样的来回起落当中,因为引线点燃的时间上的差异,这些震天雷或迟或早地爆炸了,有的恰好是当空爆炸,有的则是在地面上炸开。
虽然大多数的震天雷都在周军的面前十几步远爆炸,无论是爆炸的震荡还是飞溅的破片都伤不到他们分毫,但是顺着山势蹦跳着落入周军阵中再爆炸的却也有上百枚了,轰鸣声中,那些反应稍显迟钝依然杵在那里的周军士卒登时就被掀翻在地,和先前就已经趴倒的同袍相比,只不过一个是被动一个是主动的区别。
…………
“敌军竟然将我军的手段学得这样全!我是太大意了……鸣金!”
南汉军刚开始与伏波旅展开对射的时候,曹彬虽然对南汉军的火铳射程略感诧异,但是因为伏波旅在前方坚挺不动的表现,他一时还没有察觉战场形势的异常。
不过随着州郡兵按照原计划冲了上去,勉强顶住了南汉军的铳击,却在南汉军的霹雳弹面前止步不前,曹彬终于意识到了这一次面对的敌人和以往大有不同,他们的训练和斗志如何还不清楚,但是他们的兵器却是一点都不亚于周军的水平。
这样的敌人,是周军第一次碰到,敌军在兵器威力方面能够和周军相抗衡,而不是依靠人多势众虚张声势,对于这样的场面,周军还缺乏应对的经验,曹彬此刻就是完全的准备不足。
继续按照原计划投入兵力,是不是仍然有可能顶住南汉军的那些火器,最终顺利地击破他们的山寨呢?曹彬没有把握,他也不想在这样毫无把握的情况下用士卒的生命去蛮干。
因为他实在是没有必要蛮干下去的。继续蛮干下去,有可能成功,也有可能不成功,不过无论是成功与否,那伤亡都不会小了,而退下来重整旗鼓另谋对策,在完成战争目标的任务方面最坏也不过就是晚上那么几天时间。
皇帝并没有把任务时间限定得那么死,其在曹彬临行之前的交代也只是要求尽量在岭南的雨季到来之前结束战争,而此时才十一月初,距离岭南的雨季还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大军却已经算是兵临番禺城下了。
时间足够充裕,并不需要赶时间;补给源源不断,暂时也没有后勤匮乏之虞,在这样的情况下,曹彬完全没有理由去蛮干。
当然,如果曹彬是那种急功近利好大喜功之人,那么他倒是会根本不在乎士卒的伤亡而一味地去追求胜利的神速,不过曹彬显然并不是这种人。
“敌军的火器如此犀利,的确要慎重对待,暂时先退下来再议对策诚然妥当。”
行营都监白廷诲表示了自己对行营都部署的支持。
“在敌军火器与我相当的时候,我军应该采取何种战法,确实需要仔细思量一番了……”
何继筠皱着眉头说道,比起白廷诲来,他无疑是考虑得更远,更具有一般性。
…………
“哈哈!北军败了,北军败了!”
看着冲上来的周军在本方一阵铳击和震天雷投掷之后就卷旗而退,植廷晓右拳一击左掌,心情痛快无比。
“这大概是周军在郭家小儿手上第一次这么败回去吧……将军,小胜不足骄,须防敌军夜袭劫营。”
慕容英武在这场伤亡轻微的胜仗面前努力地保持着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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