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里最稀罕的货物,不是金玉珠宝,而是奴隶。当然,要是伶俐乖巧,能为主人带来欢乐或者财富的奴隶,否则便犹如草芥,不值一提。
兰陵香酒肆如今就很缺这样的货。粟特人康时利,祖上三代就经营着这家酒肆,因上下打通,经营得当,竟然商路广开,由隋入唐,生意越做越大。无论朝代如何更替,康时利深知长安这些贵客们的癖好,醉翁之意不在酒,除酿得葡萄美酒外,陪酒的娇娘也必要美艳温柔。如今海内升平,百业兴旺,世风开化,一些贵族妇人也开始大摇大摆地胡服骑马前来饮酒,另外还有些好男风的,因此若能觅得些美貌的小郎君也是好的。可惜这阵子东市的人贩子没带来什么新鲜货色,看来今日还是要往西市寻觅。
康时利觉得,店中只有杏儿是个最得力的帮手,秀目含情,长袖善舞,引得王孙公子纷纷光顾。此番采货必要带上她。康时利把店里的事务吩咐了一番,主仆二人,便赶早出了门。
西市的奴隶买卖实在是天下第一的。因靠着开远门,丝路来往的各国客商第一站总是先到这里。各色人种被放在这里供人挑选,莫说是汉人、胡人,就是珍奇的昆仑奴也不少见。人一旦入了贱籍,便与那店肆里的各色商品没什么两样了。主人或买、或抢、或继承,得了他们,需要时便使唤,使坏了便丢弃,玩腻了便卖掉,即使是不好用打死了,也不过报个官,写上些文书,也就罢了。今日货品参差不齐,展台上男女老幼各种长相都有,标价竞价自然也差异极大。
卖得贵,炒得热的自然是那些身强力壮,年轻貌端的。几个健壮的昆仑奴一到长安,就已经被世家子弟们定下了。自从大唐军神李靖将军豢养了堂上虎、昆仑奴,这些长安游侠儿也纷纷将此视为标榜身价的奢侈品。昆仑奴温顺黝黑,虽然有趣,对康时利的酒铺生意并没有什么裨益,不过看个新鲜。
等女奴们被拉上来,康时利主仆二人才开始瞪大眼仔细挑选。年轻的并不多,偶有一两个,仔细望去,也是粗黑肮脏,似在风月场中,没有多少前程。人贩子见应价者寥寥,不由有些着急,拖出一个披散着头发遮过半边脸的小女孩,叫卖道:“这个女奴是吐蕃王庭里出来的,又是服侍过京城大户贺兰家的,很是聪明能干的。竟没有客官相中吗?”
底下的竞买的众人一听,也开始窃窃私语。康时利也和杏儿商量起来。这小丫头虽是见过些世面,日后可以有向酒客吹嘘的资本,不过肮脏黝黑。看不清长相,只怕还要被空抬价钱,便不急着出手。谁知底下十成人到有九成是这么想的。因而一番嘈杂之后,仍是无人应答。人贩子又大着嗓门喊叫道:“哪家青楼酒肆的管事,买回去过不了几年便可接客挣钱的。张某今日晦气,低价赔本了。”
他这一喊不要紧,却见那小姑娘猛地挣月兑出一只手,撩起披散的头发,现出黑红脸上一道大大的刀疤,眼神凶悍地看着众人。众人一阵惊呼,康时利心说还好未曾出手,这贩子竟比自己还刁滑。底下有的熟客直接就开始叫骂了:“你个短命的张麻子,才入长安就这般宰人!不想在西市混啦?”有的便嚷着要到别家看去。
张麻子一见这情形,恼羞成怒,操起手中的皮鞭朝着姑娘一阵抽打,口中还骂骂咧咧:“叫你这小贱人坏老子的财路!”
“张麻子!”却听台下一个清亮的声音喊道:“才几个钱?你就急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