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既有贵客,怎的不告诉我,倒叫我失礼了。”尉迟乐笑笑地走进来,步伐仍有些不稳。
乙僧见他这般憔悴,心知他又去青楼买醉。这几年来,他们都是如此,兄弟二人虽同住一府,却一个潜心向画,一个流连花丛,各自过着自己的日子,互不打搅。见他归来,众人都起身相迎。恪思早知毗沙府有这么个“四无”王子,如今见到了,想起前番自己父亲的功绩,不由嬉笑起来。
乙僧蹙眉,向他介绍道:“这位是阿史那小王爷,是弥渡王爷的二公子。”
尉迟乐一听“弥渡”这个名字,顿时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怒火。见他们一个个亲密的形容,只觉遍体生寒。心说,人心险恶,果然不错,他猜测了整整三年,每次都猜到了今日的结果,却都努力哄骗自己,不愿承认。如今,这些人果然笑盈盈地坐于一堂,沆瀣一气,独独坑害了自己一个。此刻的自己,犹如刀俎上的鱼肉,又能如何呢?
他紧紧咬牙,眼中充血,嘴角挤出一丝冷笑,依着门框,拱拱手道:“王爷神龙见首不见尾。今日总算得见,真是我尉迟乐这辈子最大的缘分啊。”说罢,终于难以抑制,手脚发麻,一口残酒翻滚月复内,开始剧烈地咳嗽。见他这般,盈翎姐弟情难自已,赶忙跑上来,将他扶住。
乙僧甚为忧心,却见恪思朝自己冷笑道:“怎么六王子见到我似乎不大高兴呢。”
乙僧赶忙道:“他不过是喝酒过量,神思恍惚,王爷却莫要多心。”
“殿下,你怎会这般……”称心急出泪来,忙着抚模他的胸口。尉迟乐抬头望去,只见昔日乖巧贴心、令自己牵挂追思的小玉,此刻竟活生生,好端端地扶着自己。他那伤心忧虑的表情,如今看来竟是这般虚伪。他恨恨看着他,冷冷笑道:“你是哪个?竟然这般伶牙俐齿,我却不认得你。”
扭脸,却见另一边,一张梦中时时得见的脸,正眼含热泪望着自己,他恨死了这双倔强明亮的眼睛,恨死了这张挥之不去的面孔。他已经全身月兑力,却仍不甘心,要伸手扯碎这张虚情假意的脸。他一把抓住她的藕丝春衫,瞪大愤怒的双眼,要带着她一起下地狱。本就憔悴虚弱,这一下气血上头,终于昏死了过去。
……
尉迟乐悠悠醒转,自己正躺在天敬堂榻上,安心凝神的檀香味依旧。果然是一场噩梦吗?有人正往自己口中喂醒酒的汤药,又是莎香吧,只怕她又该责怪自己了。他抬眼,想对莎香温存几句。却见喂药的人,竟是刚才梦中的魔女。他一把推翻她手中的药碗,这女人又想做什么?她要害死自己又何需劳动汤药?她这会儿泪光盈盈的,又是做戏给谁看?
盈翎知道他恨透了自己,沙洲城内定下死生不离的承诺,可转眼自己便攀上了“高枝儿”,还不言不语地带走了小玉。可是,情势危急中,她若不带走小玉,难道要留下他,用命给大唐的太子出气吗?她的确“攀了高枝儿”,却不是他认为的那一根。她该如何告诉他,那根“高枝儿”是她命中的劫数,生来就跟随着自己。又该如何让他明白,自己曾真心实意地想带着小玉过安稳日子,却终于在劫难逃?三个人一起,共同成长了十几年,从吵吵闹闹,到历经患难,尉迟乐于她而言,早已渐渐变成了亲人、兄弟,如今他却已将自己视作仇敌。她有太多话要告诉他,可若真说了,只会使他陷入更大的危险。就让他恨着自己吧,不与自己扯上关系,才能保全他富贵平安的日子。
“殿下……”她拉着小玉,跪在他榻前,轻轻地开口,声音发颤,“你说的都对……我本是狼心狗肺,自己三心二意,又带坏了小玉……”
他扭脸,定定看着她,这个贱丫头果然比那时更加动人。事到如今,再看到这张脸,他心中除了滔天的恨意外,竟然还隐隐藏着一份安慰?真是荒谬啊。
半晌,尉迟乐嘴角勾起,似在冷笑:“墨玉娘子、无暇郎君,果真是技艺精湛的倡优。我竟有幸看了你们那么久的演出。来日我必是要来捧场的……
她望着他,眼中悲伤难抑:“殿下,世上有太多像我这般狼心狗肺的东西。声色犬马,最是害人性命,殿下更应该保重身体,才能不被我们陷害。”一边的小玉,也觉此情此景实在进退两难,只能羞愧地望着他。
“本郡公的日子过得是甚好的。”他气力稍稍恢复,眼中便重又现出妖冶,笑得极是阴冷,“娘子放心。既然有幼年情谊,玉华阁的生意我自当会加倍照顾……”言罢抬起手,用指头摩挲起她娇艳的唇瓣。
盈翎姐弟俱是一惊。盈翎惶惑地瞪着他,他似是极为享受这种亵玩,自己逃也不是留也不是,脸上发烫,不知该如何自处。
他却嘴角一勾,将她美丽的脸推开,转身睡去,不再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