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春云笼皓月,剪剪轻风阵阵寒。长安春夜,恬淡优美。夜空底下的皇城,华灯初上,闪闪烁烁,似不安的眼睛。
李承乾微蹙双眉,坐在东宫明德殿后的内堂中,盯着对面的侯羿风道:“七郎,可知最近长安的异动?”
“殿下说的是……”侯七脸上现出难得的严肃。
“陛下令我监国,权知军国事。我一接手,却立刻发现近日长安守军中竟也出现了异端邪说。”承乾噙一口茶,低声道。
“殿下指的可是……”
“多闻教。”他抬头看着侯七,“你想必也听说了。这一二年间,西北军中信奉北方多闻天王毗沙门的渐多,愈演愈烈,下级兵士尤甚。近日,据说已经习染至京城。”
“臣只听说工商农户中有拜多闻天王的,说能善财转运,多是贱籍的迷信。西北的军士因久居塞外,征战疲累,胡汉杂处,一知半解,便也信起了多闻。臣听说,也不过是期盼能趋吉避凶,与一般的神佛无异。怎得竟连京中也兴起了?”
“若是一般神佛,倒也罢了。自西域交通打开以来,我朝也海纳百川,容下不少教派学说。儒释道自不在话下,新近的还有袄教、摩尼教,据说前几年还有个波斯僧,从大秦来此,陛下洪恩,也在义宁坊建寺一所,许其传教。只是这多闻教……”承乾的眉头皱得更紧,“却渗入军中,实在令人不安。”
“这多闻天王,既是佛陀的护法尊神,应该也是源于释家吧。我朝以道家为尊,但西域诸国多崇佛,是以西北人信多闻也不奇怪。”侯七淡淡一笑道,“殿下担心的怕不是神佛,而是**吧?”
承乾盯着他看了良久,放下手中杯盏,轻轻叹道,“七郎深知我心。”他慢慢起身,侯七也赶忙起来,见承乾因年前的腿伤遗留下的痕迹,行动起来总略有不便。侯七本要搀扶,但心知,东宫自跛足后最是忌讳别人的注意,所以便装作不见,只是跟着侍立在身后。
“你在长安三教九流交游甚广,可曾听到什么风声?”承乾抬头望着皇城的孤月,问侯七道。
“别的倒还好,只是最近魏王文学馆的各位才子们,倒是在京中越发潇洒了。文人风流嘛,也是常有的。”侯七嘴角一勾,他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更知道东宫想听什么。
“哼,倒是养的好狗。”承乾想起,近日父亲也曾亲自到李泰在延康坊的宅邸,不单大加赞扬,还赏赐了无数。
自己虽生性受不得约束,但在父亲面前总能装得克勤克俭。可四弟,确乎更加会装相。偏偏自己又从那匹该死的马上摔下来,坏了腿。父亲英姿天纵,对着这个瘸腿的东宫,怎会不介怀?
“魏王真是文采卓绝啊。”侯七阴阴地提醒道。
“文采卓绝……”承乾突然转过头,冷冷望着他,“若还武略兼备,岂非无往不胜?……那还要我这东宫作甚?”
侯七立时露出惶恐的表情,躬身道:“殿下,侯七失言,万望恕罪。”
承乾止住他,拉他近身,目光阴狠,轻轻道:“我要你去探查,这多闻信徒和那班风流才子可是同气连枝。”
侯七睁大了眼,仿佛不可置信一般:“殿下,您是怀疑……”
承乾仍是举头望月,那孤悬天空,高处不胜寒的明月,不恰如自己吗?
“侯七郎此番不随军定边,更该留在京中保驾。”他扭头笑道,“东宫的驾,便是你该保的。”
侯七当然明白承乾是又一次给自己下了心月复之命,连忙面露真诚,行礼道:“臣自当尽心竭力以报殿下。”
今夜的月色果然皎洁。侯七浅笑着踱出门,只见贺兰楚石佩刀站在月下。便唤道:“姐夫辛苦了。夜深露重,可要注意身体,免得姐姐又怪我。”
楚石报以微笑:“七郎也辛苦。同是为皇家当差,自当尽心。”
三年时间,昔日贺兰家的贱奴,如今已经贤妻娇儿,老练持重。
侯七别了东宫,却并不急着回去,兰陵香里还有个人等他去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