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翎本就不是个慢性子的人,与其这样虚与委蛇,被人耍弄,还不如敲山震虎一番:“公子有什么吩咐,只管说便罢。依公子的本事,要取妾的性命,只在须臾之间。实在不必这样劳神折腾的。”她说着已挺身暗暗模索起裙底藏着的匕首,随时准备侯七朝自己发难。
侯七见她这幅表情,仍是浅笑,摇头轻叹道:“娘子你实在是不解风情得很啊。当此佳处,又有美酒相伴,什么取不取性命的。岂非扫兴?”
盈翎双眉微蹙,疑惑道:“你既然不要拿我命去,今夜又所为何来?还是痛快些好。”
“侯七我不是那无常鬼差,专索人性命。”侯羿风云淡风轻,“我不过是个玉华阁里的寻欢客,想与娘子对饮一番。不知娘子能否赏脸?”说着重取了一只玉杯,斟上酒,递到盈翎面前。
盈翎忽然想起,自己与杯中之物首度结缘,便是在眼前这个男人的内院中。
那一晚,他也曾坏笑着为自己斟上高昌美酒,告诉自己,这是可以“一饮解千愁的琼浆玉露”。她信了,并且真的从其中得到了迷离美妙的梦幻。然而梦醒之后,却是更加深重的失落。但她从此之后,就爱上了这种短暂麻醉的感觉。
今夜,与那晚一样,她的心为众归堂的少年而痛,也需要忘忧酒来为她止痛。当日国公府里,冒犯国丧,纠集痛饮的酒友们,如今风流云散。她与小弟怕是再也不能与尉迟乐把酒言欢了吧。只剩下面前这个侯七,依然坏笑着,举杯望着他,一如当年。
她定定接过酒杯,惨然一笑,一仰头灌入口中。葡萄美酒清凉甘冽,激得她月复内冰冷。
侯七仍是淡淡笑着,望着她,目光幽深,扭头自斟一杯,缓缓道:“若是好酒,也要慢慢去品才好。可惜我当年只教会你喝酒,却未教会你品酒。今夜,倒是要补上这一课。”
盈翎沉着脸,白他一眼:“妾是个粗人,不懂贵人们那套风雅。”
“倒不是风雅,”侯七替她斟上酒,“只是若不会细品,甜酒便会被饮作苦酒了。”
“酒还有什么甜的苦的?”她举杯仍是要灌,却被他抬手拦下。
“世事洞明则甜,一叶障目则苦。”
“公子竟跟我谈起禅来了。”她放下酒杯,娇媚笑道,眼中却充满怒意,“公子您,将门之子,英勇无敌……杀人如麻,自是懂得不少禅机的。您这般贵人的酒也自然只会是甜的。妾这样的下贱人,朝不保夕,倒是偏爱那苦酒的清冽。”
侯七闻言定定看着他,仿佛是被她说得愣住了。盈翎从没在他脸上看到过这种吃瘪的表情,不由心中暗出一口恶气,自己即使事败身死,也不能在此之前还被这个纨绔子弟这般耍弄。
然而,下一刻,她就失望了。因为侯七又恢复了那种招牌式的坏笑:“小石,你可实在是有趣得很啊。怪不得你家两位郡公都被你弄得五迷三道。”他笑得那般可厌,又说出这样叫人羞怯的话,盈翎不由红了脸,低头灌酒,不去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