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终了,坐上叫好连连。
盈翎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满面通红,定定望着那边席上的尉迟乙僧。他是在提醒自己那一晚金风玉露中的缠绵情意吧?你岂不知?结发之情我怎能相忘?可你这样贸贸然招惹边上的这只猛虎,又怎不叫我揪心?
哥哥,你风雅清高,哪里知道世道险恶,刺虎是要用计的。唯有今日舍身饲虎,方能有他日的大愿得偿。
她仍要痴看,却觉得边上侯七一双戏谑的眼睛已经诡异地望着她。不由又低下头,瞪着眼愣愣看着席前的酒杯,咬牙狠狠想到:
侯羿风,猫儿戏鼠的游戏,你玩得甚是畅快啊。今日你害我离恨绵绵,有苦难言,他年我必叫你国破家亡,身败名裂。
“娘子,”侯羿风忽拉起她的手道,“郡公是你的旧主,他这般盛情相贺。我们也该去敬上一杯才好呢。”
盈翎惊讶地抬起头,定定望着他,目光阴郁,面上却终于笑颜如花:“贱妾但凭郎君做主。”
侯七拖着她的手,只觉潮湿冰冷。二人缓步走到乙僧席边。盈翎垂首看地,不顾乙僧怔怔望她的眼。
侯羿风笑容爽朗,对众人道:“多蒙毗沙郡公关照我家娘子多年,如今又以歌相贺,我家娘子必要敬上一杯了。”
众人起哄叫好,个别不知轻重的,甚至笑着喊道:“应该,应该!你可把人家的摇钱树给挖跑喽。”
尉迟乙僧面色苍白,却带着诡异的笑,盈翎像没听见一般,只管低着头斟酒,双手轻颤着将玉杯送至他面前:
“郡公,赋彩阁中关怀照顾……奴婢……此生不忘。”
乙僧睁大了眼,惊讶地望着她,她仍是低着头,半晌,他终于慢慢接过她手中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将杯还她手中,轻轻道:“我都明白……”
盈翎情难自禁地抬起了头,表情复杂,既惊讶又愧疚,甚至还带着淡淡的喜悦……
他二人正在对望,不防侯羿风云淡风轻,拉拉她的手笑道:“娘子,旧主虽好,也不可怠慢了今日堂上的众位宾朋,我们且去招呼吧。”说着朝乙僧颔首一笑,“郡公……恕我们少陪了……”
宾客尽欢,歌舞升平。
今日的玉华阁像是要将它所有的香艳旖旎,都在这个最后辉煌的夜晚,完全展示。琵琶缭乱,羌笛悠扬,满目尽是云鬓花影,摇曳多姿。盈翎却听不到任何声音,看不见任何光影。天地万籁,在此一夜竟都是宁静的,花团锦簇,在此一夜竟都是灰白的。
虽然如此,那“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的境界她怕是达不到的,她虽不顾世俗,却终究沉沦在自己的苦海里。万物皆可憎,她眼中却有唯一夺目的色彩,那坐上衣着锦绣的无瑕男子,是她致命的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