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公,”侯羿风见他这样说,不但不怒,反倒笑意更浓,“你我虽不一定道不同,但毕竟谋的不同。就比如说这琢玉之理吧。你整日想的便是它会如何碎,我却想的是如何叫它温润通透起来。也难怪,郡公会惴惴不安,怕也是知道自己府上缺少那藏玉的匣子,保护不起这贵重的宝物吧。郡公放心,今后有我帮你出力,定会万无一失了。”
乙僧面色惨白,眼里怒火翻涌,藏在袖中的双拳紧紧握着,却讲不出一句话来辩驳。他说的都对,即使今日自己穿得这般强势招摇,又讲出这样连敲带打的话来,终究是外强中干的。
“七郎,怎的还不将你那新娘子请出来同大家见礼啊?藏得也太牢了吧?”二人正僵着,不防边上的公子王孙们已经坐不住了。墨玉娘子眼看就是侯羿风一人的禁脔,还能不让他们最后饱饱眼福吗?
乙僧一听这话,想到自己的爱妻将被这些纨绔肆意调笑,竟觉有些晕眩,却终不愿在侯七面前示弱。勉力站定,故作平静地,轻轻笑道:“他们说的是啊,凯旋归来第一要务便是炫耀战俘,公子怎么还不把我的翎儿带出来?”
侯羿风冷冷望了他一眼,终是觉得刺耳,眉头微微皱了下,转身对起哄的众人笑骂道:“我的娘子,我都不忙,要你们这些闲人忙什么。也罢,我便喊她出来,叫你们这班泼皮断了念想。”说着撇下面色阴郁的乙僧,自回席上,点手叫一胡姬去内室请出盈翎。
盈翎在称心的搀扶下出来,众人一看,顿时惊讶地鸦雀无声,接着不由连声称奇。从未见过墨玉娘子这样的汉服盛装打扮,竟像是画上走下来的神妃仙子一样。她那微微低头,含羞静默的神情,与平日的神采风流迥然不同,竟是别具风味。高政几个不由暗自叫苦,慨叹这样的妙人终是叫侯七尝了鲜。
侯七得意地一笑,搀着盈翎的手坐入席间。
乙僧见翎儿这般华丽的装扮,却不觉其美,只觉心痛。因为他见过她的这种表情。那一晚可畏堂天王像下,满手鲜血的翎儿,定定看着他时,便是这种幽深死寂的宁静表情。可这一次,他却不能拥她入怀,再由她在肩头痛哭一场了。
侯七浅浅笑着,打量他这位面沉似水的新娘子。
“今日佳期良辰,岂可没有欢歌为贺啊?”尉迟乙僧忽然站起身,朗声道。众人都诧异地望着他。侯七嘴角一勾,并不答话,仍是冷冷望着他。
盈翎低着头,手心早已沁出冷汗。
称心看出端倪,忙走近乙僧面前道:“公子。要以什么歌来祝我家阿姐从良之喜?称心来唱吧。”说着笑着对众人道,“众位可愿一听吗?”
无暇郎君竟要开金口,那还有不叫好的道理?
乙僧定定望着称心,戚戚然笑着,轻轻道。“也好,便唱一曲《东方之日》如何?”
“好啊!应景,应景。郡公这一曲点得实在是妙啊!”房遗爱、高政等几个纨绔,一听是这首歌,兴奋莫名,不由斜眉歪眼,异口同声地起哄道。
称心忧伤地望了乙僧一眼,转身取过琵琶,盈盈坐下,乐调婉转,歌声清越,悠悠唱道:
“东方之日兮。彼姝者子,在我室兮。在我室兮,履我即兮。东方之月兮。彼姝者子,在我闼兮。在我闼兮,履我发兮。”
《诗经》里的这一首齐国民歌,词虽古旧,意却甚是香艳**,描写的是热恋中的女子到男子家中幽会的情景,你碰我的膝,我踩你的脚,两情相悦,调笑嬉乐。当然,若要应景地将它说成是对今日席上,娘子与良人新婚燕尔的善意调笑,也无不可。
所以众人听得都是嬉皮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