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有一样,美中不足,便是他那整日愁云惨雾的心思。与东海里的吃人浪相比,如今丝路上的这些苦可算的了什么?又死不了人,何至于这样惊惶苦闷?
乙僧四下望望,只见馆驿客房内仍是烛火荧荧。十月深秋,西风凛冽,丝路的夜晚已是冰冷刺骨。他敛一敛衣襟,轻轻垂他一拳笑道:“怎么?你怕我死了,没人听你那不停的唠叨了吗?放心,我事儿还多着,不只你这一桩,却是舍不得死的。”
“我当然知道。”泰福挤着小眼,故意瞥瞥他枕畔的那缕青丝,坏笑道,“师父的宝贝可要收好了。”说得乙僧不由面上一红,瞪了他一眼。
二人正说话间,不防门外忽然人喊马嘶,明火执仗,嘈杂起来,似乎馆驿中闯进了什么人。二人面面相觑,夜静更深,四海无战,边关平静,这里又是官家馆驿,怎么会有人夜袭?
正发愣时,却听驿站差役在外拍门,慌忙地喊着:“郡公。郡公。实在抱歉,惊扰了您,可是……您快出来看看吧,大水要冲龙王庙了。”
乙僧甚是诧异,便应了一声,叫他稍待,自己起身更衣,与泰福下楼去看。
夜近子时,楼下客堂却灯火通明。驿站的的伙计们全都吓得大气也不敢出。驿丞正被一群粗壮汉子围拢盘问,他抖抖索索地向这些人拱手讨饶。这些汉子个个佩刀穿靴,凶神恶煞一般。
“各位军爷。”驿丞满面堆笑,“这里是官家客栈。哪里会有高昌逃奴?都是些正经的行商,办差的贵人,军爷莫要惊扰了啊。”
为首的汉子,络腮胡子,胖大黝黑,挑着浓眉,一把抓住驿丞的衣领,盛气临人道:“什么正经行商?漠北这地方到处是吃人的番子。你要是敢窝藏逃犯,仔细连你一道军法处置喽!”正说着,抬头见乙僧带着泰福从楼上下来。
络腮胡子看乙僧一身锦绣胡服,轮廓分明,俊美非凡,又气派甚大,分明是个西域藩国的贵公子,必定身家丰厚。不由一指他,对驿丞嚷道:“还说没有窝藏?高昌的逃奴不是在那儿站着吗?我看你这老头定是的了他的好处,才敢这样欺瞒!”
说着吩咐身后几个同伴:“兄弟们,快把这小番子抓喽!咱们可算逮到了一个。”
几个汉子一听便要来拉扯乙僧,驿丞和泰福惊慌地正要阻拦,却听乙僧冷声喝到:“放肆!这便是你们交河道行军的规矩吗?!”他这一声虽不大,却说得一口汉话,字正腔圆,义正词严,还一下抓住了要害。他那倨傲威严的表情,更是叫这些汉子吃了一惊,诧异这胡人少年哪里来的气魄胆量,竟然能一语道破他们的身份。
驿丞见他们住了手,忙赶上来解释道:“军爷莫要莽撞,惊了贵人。这位是鸿胪寺的毗沙郡公,奉天子的旨意去沙洲办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