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坊,是长安城里公府王宅最多的一处坊巷。那些穿着绿袍,没有佩鱼的,跑进长乐坊,都不好意思说自己也是做官的。这是个贵地,虽然中间只隔着大宁坊,路途并不遥远,玉华阁的倡优盈翎却从未贱脚踏贵地,跑来这里自取其辱。
今日,一辆青毡马车却硬是将她接到了这一处富贵繁华里。
拖延了足足三个多月,她终于还是要来谒见自己久未谋面的新主人们了。盈翎甚是识趣的守了本分,没有过分打扮,只簪了单边步摇,一身浅碧绣襦,杏色长裙,低眉顺眼地走着。身后跟着的梅朵,抱着包袱,止不住好奇地打量起这座气派的国公府。
硕大的斗拱,高挑的屋檐显示着帝国建筑的威仪。镂铜为瓦,粉墙典雅。屋脊两端简洁秀拔,又气派非凡的鸱尾装饰,暗示着宅院主人的显赫身份。台基的地栿、脚柱、间柱阶沿石都饰以雕刻彩绘,就连踏步面和垂带石也都是精雕细琢。严整处开阔大气,幽趣处又回廊曲折,一进又一进,二人竟这样走了许久。
梅朵原以为玉华阁就是人间天上了,今日方知长安风光竟一处赛过一处,帝国的富庶实在是自己难以想象的。
她跟着娘子,被领到一间小院的堂屋里等候。那里头的侍女绫罗裹身,娇媚万分,对自家娘子倒很是恭敬。屋子里早就熏了香,烧了炭火,芬芳温暖,叫人寒意顿消。侍女们给她二人,都奉上了娘子素日爱喝的热乳酪,微笑着退了出去。
盈翎让梅朵只管喝茶,自己四下打量,果然是极华贵气派,却是比当年的郡公府还考究些。又想起刚才所见,越发觉得,自己今日给他带这东西来,实在是可笑的。不由低头默默。
“你来了。”她那位高贵的郎君终于笑笑的进来了。
盈翎一看侯羿风的打扮,倒是一愣。
长安的公子纨绔们很喜欢艳丽夺目的胡服,就连天子有时也会在饮宴休憩时穿那么一两回。侯羿风却甚少赶这时髦,除了骑射出猎时,穿着胡服要轻便一些,平日总是惯常的圆领袍衫,简素得很。
今日他闲在府里,竟然穿了一身锦绣纹饰的翻领窄袖袍,越发显出英伟挺拔,腰间玉带上配饰了波斯宝刀耀眼璀璨。那双寒星般闪亮有神的眼,神采奕奕,一张轮廓分明的俊脸带着戏谑风流的笑,竟比妖娆的尉迟乐更多了几分英姿勃勃的气度。
原来,这男人是很好看的,自己过去竟然从没注意过……
又魔障了?!
盈翎暗暗骂了一声,脸上竟然微微泛红。
他二人自那一晚发疯似地说了许多“醉话”,又有那一番“贪欢”后,再相处时,虽仍是虚情假意,心中却终究有些异样。
侯羿风见她今日这素净形容,甚是楚楚可怜,不由心头一热。但见她看自己时,似见着陌生人一般的诧异眼神,不禁奇怪:“又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