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七一行人,到沙州时,已是落日西沉。
他本只想找个馆驿休息便罢,哪知刘德敏甚是客气,早在路上恭候,说府里已经排了的宴席,敦煌的显贵们也都聚集齐了,定要为司马接风洗尘。
开国侯这样客气,到叫侯羿风不好推月兑,瞪了一眼跟在边上傻笑的席君买:“这就是你说的——办事放心?”
“他们执意如此,我有什么办法?”席君买讪讪的,转念又笑起来,“何况,凭咱们交河道一役的功勋。七郎你如何就当不得他的接待了?”
“你懂个屁。”他咬牙轻轻唾骂一声,吓得席君买低头再不言语。
侯羿风却已经堆起了笑,走向刘德敏,寒暄起来。
刺史府灯火通明,美酒珍馐齐备,羌笛琵琶俱全,沉香悠悠细焚,胡姬盈盈而笑。衣衫华贵的官吏使节们,满面春风地迎接着长安来的公子。
一见之下,不由纷纷暗服,果然是帝都气象,世家风采。侯七郎之名早已威震漠北,如今一看,当真名不虚传。
再看他身后跟着的两位娇娘。秀襦长裙的那一个晶莹剔透,容颜绝世;胡服骑装的那一个娇媚动人,风情万种。
实在是英雄美人,佳偶天成。
场中演的是《春莺啭》,绿衫舞娘袅袅婷婷,风姿绰约,箜篌竹笛清越甜美,到很是配合这阳春三月的节令。
司马的随军,和沙州的东道主们俱都看得兴致勃勃。唯有座中的一个碧眼胡人,终是忍不住往墨玉娘子处偷望了好几眼。盈翎全当不知,那名唤药格罗的突厥长史也很是自制地恢复了常态。
盈翎低头喝酒,任凭《春莺》啼唱得如何动听,都无法入耳,万籁俱寂,全无生趣,她心中只有一个疑问:
他在哪里?
“怎么竟熏的是沉香?”侯七知这丝路上的胡人从来喜欢的是波斯**,且海南沉在这西域藩镇甚是精贵少见,不由诧异。
沉默了半晌的席君买立刻来了精神,笑道:“这是刺史特意同我打听的,知道你喜欢沉香,所以才熏的”
“到实在是个精细人。”这么喃喃自语着,不由微微蹙起了眉,转向君买笑道,“你去同那几个小子吃酒寻欢吧,不用陪我,看你这口水都快流地上了。那些胡姬调笑归调笑,可莫要惹事。”
席君买一听立刻答应,嘻嘻哈哈地去与弟兄们厮混。
侯七笑着摇摇头,扭脸再看自己的两个侍妾。
优昙不改娴静柔美,浅笑着看歌舞,见侯七打量自己也忙笑着回应。盈翎却将酒杯搁在唇边,似饮未饮一般停了许久,原来她早已出了神,一双秀目只顾偷偷查看坐上的宾客,丝毫没有觉察侯七也在看着她。
你却在痴看什么?进门时便该发现了,他没有来。
侯羿风嗤笑一声。想是赶路劳累了,终是觉得胸中闷热,便又低头灌了口冷酒。
众人奉承嬉笑,侯羿风也礼貌周全地一一招呼,西北虽是老地盘,但新官上任,与“邻居”招呼寒暄也是必做的功课。
宾主酒酣耳热之时,却见那一边,一个皎洁明净的身影,突兀地走入繁华缭乱的厅堂,顿时引来瞩目。
来人身形清俊,飘逸若仙,一身月白深衣,玉冠束发,腰间全无配饰刀剑。一张脸虽是非胡非汉,温润俊秀,叫人心动。却又无悲无喜,苍白惨淡。令人怜惜。
这不染俗尘的神采……
分明是毗沙郡公,尉迟乙僧。
他身后跟着走入的少年,细眉细眼,穿着半新不旧的袍衫,自然是遣唐使泰福。
今日本是迎接贵客的盛宴,他二人却穿得这样素净,当真不合时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