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州的众人都有些尴尬,连乐舞也不觉停了。
泰福很是吃了一惊。
不想今日竟然是个大宴。自己的郡公师父却是发的什么疯,还故意晚归。晚归也就罢了,竟连身衣裳也不换,害得自己也失了礼仪。再一看,上座的客人,分明是认得的,竟是长安城的侯公子。他身边席上坐着的两个娇娘,那一个痴痴望着这一边的,不正是玉华阁的墨玉娘子吗?
原来如此……
他一直就怀疑,中元夜领着小女娃来找郡公的墨玉娘子,就是那一缕青丝的主人。只因那一回乙僧惊惶哀伤,又柔情满溢的眼,是他从未见过的。此刻看来竟是猜对了。
当真,情能伤人。
盈翎手中的酒早已撒了大半,怔愣着放下玉杯,定定僵坐席间。一双眼死死盯着乙僧,抑制不住涌出的泪水,又不得不强作镇定,勉力忍住,朱唇轻轻颤动,终究不敢出声,只能在心中呼唤:
哥哥,你终是来了。
乙僧早已见到她。
花容不改,却清减了许多,一双盈盈的眼望得他心碎神伤,几欲断魂。
压下心头的狂跳,他的脸色越发惨白,眼神更加凄怆,嘴上却笑得坦然,冲侯羿风一拱手道:“因要等莫高窟的比丘做好晚课,侍奉好神佛,才好来侍奉贵人。所以此番来迟了,还望司马海涵。”
侯羿风将二人“脉脉不得语”的形容尽收眼底,深恨自己的好眼力实在是误人误己,唯有强作懵懂,起身拱手,笑着回礼道:“郡公客气了。一别数月,别来无恙。”
刘德敏甚是识趣,立刻起身迎向乙僧道:“郡公今日确是来迟了,原该罚酒。”说着冲在自己席间侍酒的胡姬一使眼色,那女子倒也机灵,立刻娇笑着上前来拖着乙僧入席。
家伎们继续吹拉弹唱,热闹起来。
众人方轻轻放过,仍旧寻欢作乐。
乙僧与其他饮宴的显贵们一样,被胡姬纠缠着吃酒。他浅笑着来者不拒,一双眼却死死盯着那一头牙关紧咬,低头打颤的盈翎。
她不敢再看他,生怕自己会一时失控,不管不顾地跑到他面前。可即使见到了他,又该说些什么呢?
下意识地扭头望望身边的侯七,才发现,他竟也在打量着自己。一言不发,仍是那样诡谲莫测的笑,竟叫她越发慌张。想要挤出笑容回应,却又实在办不到,只能低下头看着酒杯发呆。
他二人这样的相视,却未曾留意一边的优昙,已经笑容不在,暗自神伤起来。
终究,先入为主的她,与他有着自己无法了解的“故事”。
三人各怀心事,却不防那位俊逸出尘的郡公,竟然已笑着举杯来到他们面前。
“司马,”乙僧的声音透着清冷,“原该敬上一杯,一为恭贺你新官上任之喜,二为我方才莽撞迟到赔罪。”
侯七冷冷一笑,好嘛,我不惹事,事却找上了我,却同我玩这一套“夹枪带棒”,实在可笑。
瞥了瞥正惊慌地望着自己的盈翎,他笑着站了起来:“郡公,我也甚是挂念你呢。”这么说着竟将乙僧拖至自己席间,一处坐下,还亲热地一搭他肩戏谑道:
“也不知西北的苦寒,你这文雅人受不受得。勉力支撑,当真是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