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帮总舵悲声震天。刘乾为老帮主莫问天和三千娘子军举行了最隆重的葬礼,就连张士诚都披麻戴孝,他召唤两个孩子一起跪拜这些英烈们。刘夫人泪如雨下,这些年轻的姑娘就这样人世生死相隔,她们的人生旅程仅仅走了一小半,还有更多美丽的生活没有尝试,她们走的是那样的匆忙,那样的无牵无挂。
莫问天老爷子的遗像前,依旧摆放着那把刀,这是刘乾冒着生命的危险偷偷去回来的,他认为这个世上只有老爷子才配使用这把“为他生为他死”的刀。刘乾带领帮众进行悼念仪式,如果不是刘乾把老爷子牵扯进来,老头子或许还可以颐养天年,直到老死山林,但是莫问天死得并不遗憾,他不仅为黑衣帮物色到了新帮主,还为倡导的忠肝义胆、义薄云天的人生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刘乾忽然想到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张士诚虽然得救了,朱元璋岂能容忍死敌活在这个世上?一山不容二虎,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除掉张士诚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如果这样,黑衣帮将会遭受到江湖除名的毁灭性的打击,刘乾也就有负于莫问天的生死相托。
张士诚很赏识地看着刘乾这个人,就是这个人不仅有着过人的智慧、谋略和武功,还有着赤胆忠心的情节和情深似海的心怀,张士诚感慨说:“老夫有幸能够月兑离死神,一家人团聚,这都是刘乾将军的功劳,你又是我张士诚的女婿,老天终究还是对我们张家有恩惠的,生死关头,派你这个天兵天将助我们起死回生。”
张姗不忍心看到义父英雄末路的凄惨样子,她安慰说:“义父不必如此伤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况我们还有部分有生力量,假以时日,必定可以东山再起,那个时候义父你还是大王,大周王国会战胜朱元璋。”
刘夫人牵着两个幼子的手说:“即使得到天下又能怎么样呢?连年征战,老百姓背井离乡、妻离子散,我们不如找一个远离是非的地方,一家人快快乐乐地生活。”
张士诚深有感触说:“朱元璋不会让我们安生的,梦想的世外桃源怎么会真的有呢?”
刘乾对张士诚献计献策说:“老夫人的话我比较赞同,远离是非可以暂时保住一家性命,如果企图再与朱元璋抗衡,实是不明之举,朱元璋大军势如破竹,元顺帝都已经做好了撤回北蒙的打算,纵观时局大势,我们妄想改变,已经无力回天,不如上顺天意,下从人和,就让朱元璋统一江山好了,‘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人生就是一场游戏一场梦,我们又何必耿耿于怀,不能放弃呢?”
张士诚哈哈大笑说:“好一句‘人生就是一场游戏一场梦’,老夫现在梦醒了,就剩下‘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了,想不到我女婿妙语连珠啊。”
张士诚被刘乾说服,走出失败的阴影,张姗自然说不出的高兴,她亲切地拉着刘夫人和两个小弟弟,然后对张士诚说:“北上北蒙或者高丽国,那里是蛮夷之地,朱元璋就是天大能耐也找寻不到我们。从此天涯海角,远离战火,我们找到一个世外桃源,一家人就可以享受天伦之乐,我和夫君也可以织衣耕田、恩恩爱爱。”
张士诚叹息一声,迷惘道:“到处都是朱元璋的势力范围,哪里还有我们的乐土?朱元璋就是挖地三尺,也是要除掉我们这些心月复大患的。再说,刘乾并非池中之物,他日定会绽放异彩,当然更不会跟我们一起过‘死于安逸’的生活,姗儿就不要痴迷了。”
刘乾心想,这张士诚果然有见解,知道我不能跟他们一起逃亡,过隐居山林的生活。刘乾帮张士诚整理思路说:“即使天涯海角我们也是无路可逃。北蒙虽然可以暂且保护我们一时,但时局变幻莫测,我们夹在元顺帝和朱元璋之间更是危险得很。高丽国附庸于北蒙,虽然远离朱元璋控制,但朱元璋称帝,周围小国一定会来朝拜,高丽国也不例外,那时我们会被朱元璋通缉。”
“这么说,天下之大就没有我张士诚一席之地?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张士诚有点英雄气短的伤感。
张姗凤眼怒睁说:“大不了和朱元璋老儿拼个鱼死网破,左右都是一死,还不如死得轰轰烈烈。”
刘夫人搂着两个孩子,哭着说:“老天爷这是不肯给我们活路啊,可怜我们的孩子如此年幼,就要夭折于屠刀之下,这世道让人怎么活啊——”
刘乾语出惊人说:“有一个地方是最安全的,他朱元璋纵然有三头六臂也是鞭长莫及。”
张士诚、刘夫人和张姗都喜出望外地看着刘乾,在他们的心里,刘乾就是救命稻草,就是一颗大救星。张姗催促说:“赶紧说什么地方?真急死谁你?”
“大洋孤岛!那里有一个大不列颠岛,可以在那里生活一辈子,这个时代航海技术不发达,朱元璋即使知道,他也只能望洋兴叹。更何况我们还可以演一出戏,让朱元璋吃颗定心丸,他就不会劳师动众地大举追捕我们。”
张士诚眼睛一亮,问道:“什么好戏可以瞒天过海,让朱元璋不杀我们?”
“假死。山人自有妙计,一切听我安排。”
平江城的徐达和常遇春闹得很不愉快,跑了张士诚,二人相互推卸责任,以至于都扯破了脸皮。张士诚被救的事情他们还不敢上报朱元璋,以这主子的脾气,徐、常二人即使不死也得月兑层皮。
徐妙芸从中斡旋,徐达和常遇春这才坐在了一起,徐达嘟嘟着一张老脸,好像谁欠他钱似地,常遇春更是气得直哼哼,五大三粗的脖梗子都快比马桶粗了。徐妙锦劝着爹爹息息火,说不能做亲者痛仇者快的傻事。常仪华连哄带骗,也是劝说爹爹,已经这样了,解决问题才是主要的,无名之火只会让事情越弄越坏。
徐妙芸趁机说:“我们情报人员透露,张士诚有意从周淞江逃亡北蒙,企图投靠元顺帝。我们目前就要想办法截击张士诚,万万不能让其阴谋得逞。”
徐达“噌”得就站起来,喜形于色说:“情报准确?”
徐妙芸说:“黑衣帮有我们一个潜伏卧底,这是他紧急发出来的情报,应该可信。”
常遇春似乎见到了新生的希望,说道:“老徐,我们亡羊补牢为时不晚,一定要抓住活的张士诚,哪怕要死的也行,大不了我们提着张士诚的脑袋见朱元璋,反正他已经死了,主公也就了了一桩心病。”
五个人切切私语,他们制定了一个无懈可击的截击张士诚的计划。
徐妙芸心情很复杂,她欺骗了父亲和常叔叔,也蒙蔽了朱元璋,她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对不对,一旦被朱元璋知道,这是灭九族的大罪。
刘乾昨夜偷偷地来到徐妙芸的住处,他把黑衣帮的秘籍《三十六卦》交给了她,然后透露张士诚走周淞江、投靠元顺帝的消息,要求徐妙芸无论如何要帮助张士诚最后一次,只要张士诚远遁海外,就不会再与朱元璋打仗,就算是为天下老百姓逃避战火而着想,你徐妙芸都要帮助我刘乾这个忙。
徐妙芸答应了,不仅仅因为刘乾是她最爱的人,还为了让更多无辜的人月兑离这场战争,她只明白一个人生大道理,就是老子的“道大于天”的思想,只要是顺天意顺民意的事情,就责无旁贷地去努力。
刘乾从徐妙芸那里出来,没有立刻出平江城,因为他心里还有一份牵挂,就是徐妙锦手里还有一块艮卦玉佩,如果这次不趁着机会得到,以后人海茫茫,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有机会了。
同样敲了她的阁楼窗户,徐妙锦透着喜色说:“刘郎吧,快进来吧。”
徐妙锦甚至都没有下床,在她的心里,刘乾是一个正人君子。刘乾说:“你连门都不插锁,难道就不怕有坏人模进来?”
徐妙锦脉脉含情说:“只从你半夜来过之后,我就从未锁过门,我知道你还会再来的。半夜里我都会情不自禁地醒来,却一次一次伤心而睡,这次你终于来了。”
徐妙锦言语痴迷,眼神迷乱,她爱刘乾已经有些精神失常。刘乾心里很是不忍,她是被自己毒害的,自己犹如一剂慢性毒药,正在慢慢地侵蚀她的爱和那些为爱而生的神经。刘乾轻轻地说:“别这样,我就是来看你的——”刘乾忽然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这句话说得太虚伪,人家姑娘都这样了,他刘乾还在昧着良心欺骗。
徐妙锦满足地笑了,小嘴一噘说:“不管你是不是在骗我,你来看我,我就高兴,胜似你的甜言蜜语。”
刘乾咬咬牙,鼓起勇气说:“其实我是来向你要玉佩的,我——”
徐妙锦忽然伸出柔女敕的玉手,堵住刘乾的嘴巴说:“不需要解释,这块玉佩本来我也是要给你的,普天之下只有才有资格拥有它,因为我徐妙锦一生一世只会爱上一个人,那个人就是你。”
刘乾喉咙有些哽咽,他下了一个决心说:“我完成任务,一定会再来找你,我会带你逍遥山林,带你游遍大川,真的,我说的是真的。”
徐妙锦把头深深地埋进刘乾的怀里,双眼痴迷说:“真有那一天,就是让我立刻去死,都值得。”
刘乾使劲从头上扯下一缕头发,交给徐妙锦说:“我刘乾穷得很,没有什么贵重的贴身东西送你,这几根头发你留在身边,就算是我先暂时陪着你。”
徐妙锦轻轻地哭了,她一把将头发藏在心窝里,睹物思人,今后爱的心就不会再寂寞了。刘乾说,我必须要走了,天亮我就不好月兑身了,你保重,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们——还会再相逢的。
刘乾收起徐妙锦的艮卦玉佩,匆匆离开了平江城。回到黑衣帮,刘乾把三块八卦璧玉佩一一摆放在书桌上,八块已得其三,另五块又在什么人身上呢?这三块玉佩上面会不会有什么讯息,指引找到其他的五块呢?刘乾只是不经意地随意摆放着三块玉佩,忽然他发现兑在一起的玉佩上面好象有浅浅的字迹,如果不细看,还真不容易发现。每块玉佩的八卦符号下方有人为镂刻的笔画,刘乾各个角度仔细地拼凑,第一个字是“棣”,另一个字只显示了一小半,“回”字下面去掉一横,这到底是一个什么字呢?刘乾百思不得其解,这个“棣”应该是指朱棣,难道这个字是暗示我从朱棣身上下手?反正也要去趟应天府南京,一方面解决普妮的问题,另一方面看看这个朱棣身上还有什么线索。
周淞江的江水水势浩荡,周围大小岛屿罗列星布,来来往往打鱼的船只不时地穿梭其间,江面撒网打鱼的渔民劳作情景极为忙碌,更有几个美丽的姑娘和年轻的小伙遥遥对唱着情歌,歌声韵味十足:
(女)一条河水清又清,两边绕有打鱼人,打鱼不得不收网,连妹不得不放心。(男)哥讲唱歌就唱歌,哥讲打鱼就下河,打鱼不怕滩头水,唱歌不怕歌人多……歌声嘹亮,情真意切。刘乾和张姗手挽手,相互依靠在甲板上,黑衣帮帮众乘坐着几艘快艇紧紧跟随大船前进,大船上竖立着高高的旗幡,迎风招展,上面书写一个斗大的“朱”字,这是装扮成朱元璋的舰船。徐达和常遇春的船只都偷偷地躲在岛屿后面,远远地,刘乾的大船正在慢慢地驶过来。徐达阴阴地冷笑,对常遇春得意说道:“竟然敢冒充我们的船舰,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想不到他刘乾聪明过人,也能犯如此低能的错误,骗骗别人倒也罢了,我徐达岂是那样容易蒙混过关的?”
常遇春说:“舰船离我们还有不足五千米,要不要我们迎上前去?距离太近,万一他们发现我等,必定掉头逃窜。”
徐妙芸说:“这里岛屿掩护,刘乾没有防备之下,很难发现我等藏身之处。一旦大船进入我们设定的埋伏圈,就是黑衣帮快艇相救,地方狭窄,他们也是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抓走张士诚。”
常仪华和徐妙锦各乘一只战船,在刘乾进入埋伏圈的时候,迂回包抄,断了大船的退路,常遇春率领水兵悄悄掩藏后面,打黑衣帮快艇一个措手不及。徐达的周密计划果然厉害无比,看来这次刘乾和张士诚插翅难飞了。徐达得意洋洋说:“别看你们以前闹得欢,只是为了今天拉清单,看你们这帮孙猴子怎样逃月兑我如来佛祖的手掌心。”
刘乾对张姗小声说道:“让大家作好准备,给黑衣帮快艇发信号,徐达老匹夫一定会前后夹击我们大船,为了减少伤亡,快艇船只都往后拉开一百米距离,一旦大船遭伏击,快艇先不要急着营救,再继续往后退五十米,这个时候敌人一定会出现在我们的反伏击圈里,让他们给我狠狠地打。”
张姗说:“我担心亡命起来,这帮黑衣帮帮众不听我指挥。”
“以假乱真,就必须有伤亡。这帮快艇帮众肯定是要牺牲的,否则张士诚很难演这场以假乱真的戏。”
江面炮火连天,那些土炮虽然精确度不高,射程又不远,但最可怕的就是那些铁丸子,一炮下来,整个船体被打得坑坑洼洼。短距离炮火激战了半个小时,马上就开始了水兵的肉搏战,水面已经被血染红,无数尸体漂浮在水面,一些活下来的水兵慢慢地爬上对方的船只,又被长毛活活地戳死。常仪华和徐妙锦两侧包抄,常遇春后面压紧包围圈,徐达前面玩命地攻击,黑衣帮帮众几个回合下来,已经死得差不多了,刘乾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看着时机差不多了,招呼张姗让张士诚出来。
刘乾大船已经被包围,张士诚浑身狼狈地站在甲板上,他对徐达和常遇春说:“
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们何必苦苦相逼?罢了,今天我张士诚难逃你等毒手,不如你们放过黑衣帮这些兄弟,我愿意自行了断。”
徐达担心刘乾等破釜沉舟,跟他们死战到底,反正主要是张士诚,刘乾一干人等可以以后慢慢收拾。徐达盛气凌人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张士诚也是一个英雄人物,你还是自行了断吧。”
张士诚扬天大喊:“朱元璋,我并非败于你,这是老天爷的安排。天日照尔不照我。”说完,张士诚用宝剑插进了自己的心房,然后一头栽进江水里。
刘乾和张姗痛苦叫喊着张士诚的名字,声音凄惨,敌人都为之动容。刘乾对黑衣帮等人说:“既然张士诚已经自寻短见,我们这些人也不愿意苟且偷生。”
徐达忽然大喊一声说:“刘乾,如果你能够及时醒悟,率领黑衣帮投靠我们,我可以饶你不死,依旧答应把徐妙芸嫁给你做老婆,你可愿意?”
刘乾正义凛然,命令全体官兵说:“烧掉战船,生死有命,大家各自逃命去吧,活着是我们的榜样,死也是我们的兄弟。”
士兵们共同呼喊“忠肝义胆、义薄云天……”
焚烧了战船,大家纷纷跳江,徐达和常遇春命令水兵全力追杀,黑衣帮的这些帮众基本无一幸免,都死在了敌人的屠刀下。张姗和刘乾手拉手双双跳入滚滚江河中,他们事先准备好了呼吸用的长竹子,一头探出水面,另一头含在嘴里,可以水底呼吸很长时间。张士诚那一剑也是假的,剑身是活的,身上的血就更好糊弄了,衣服里面是一个酒袋,里面是一些狗血,剑尖划破酒袋,自然就是血淋淋地自杀。
江面硝烟依旧在在弥漫,刘乾的大船已经烧焦了,到处都是黑衣帮帮众的尸体,场面惨不忍睹。徐妙锦和常仪华都在暗暗垂泪,心爱的人已经死在了滚滚江河,她们的希望从此破灭,徐妙芸是一个唯一知道底细的人,但是她不能说,这关系到许多人的生死。徐妙锦喃喃说道:“人虽死,爱不变。我愿意为你守候一辈子。”可惜刘乾已经听不到了,否则刘乾真的会大声说“别哭,你爱的人还没死。”
这是一个不是很大的岛屿,张士诚早已在这里等候,一条大船就要起锚,只要刘乾和张姗一到,大船马上就准备漂洋过海,刘乾对着张姗说:“张姗你会恨我吗?”
张姗摇了摇头说:“我不恨你。只要你办完事情,一定要到大不列颠岛找我们,我会养大孩子,天天等你,天天跟他们讲你的故事。”
刘乾的眼眶湿润了。张士诚从脖颈上摘下一块玉佩说:“这个给你留作纪念,我张士诚这辈子会永远记住你刘乾,你是我遇到最称职的女婿、最仗义的朋友、最威猛的将军。”
刘乾拿过玉佩,忽然放过声大哭,张姗和张士诚以为刘乾舍不得离开,张士诚说:“实在不行,你就跟我们一起走吧?”
刘乾之所以嚎嚎大哭,是因为张士诚给的玉佩是一块乾卦八卦璧玉佩,这算是乐极生悲,还是生死别离的哭泣?刘乾告别了张士诚和张姗,他对张姗说:“我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做,有一天会去找你们的。”他们的船在海浪中已经消失了,刘乾的心默默地祷告:祝愿你们一路顺风,我刘乾能做的就是这些了,你们不要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