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镇位于高丽国和蒙古国的两国交界处,唯一的一条官道东西贯穿而过,是两国必经之地。两国一旦交战,往往先出兵占据这里,切断敌人的咽喉,封闭可以关门打狗,亦可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风云镇是两国战争争夺的焦点。然而驻扎风云镇的并不是什么高丽国政府军,而是一伙有组织的江湖豪杰,那就是江湖大名鼎鼎的风云寨。有人或许会问,如此显要的军事战略要地,国王高宗为什么交给风云寨镇守,而不是由政府军把持?呵呵,这你算是问对了,只要你是江湖人,你就不可能不知道,风云寨大寨主王芸儿是公主李小冉的好姐妹,风云寨就是高宗点名的“**”,有风云寨这些江湖豪杰聚集,一方面可以节省国库开支,另一方面可以安抚一些江湖人物为国家效力,这是两全其美的好事情。风云镇是一个边陲小镇,离刘乾喝酒的“望月楼”仅有五十里路,翻过东边那座风云山,就是兵家重镇——风云镇了。
望月楼是一个喝酒的好去处,整个楼都是用宽大的竹子搭建而成,楼下水波荡漾,湖光水色。喝一杯水酒润润喉咙,听听晚归渔民的踏浪歌声,叶船悠悠,野鸭成行,当真是美不胜收。刘乾借酒消愁愁更愁,不知道大寨主王芸儿到底能不能解此天下剧毒,即使她当世名医,解了剧毒,刘乾还是担心连累她,乃尔不花和李成桂等人耳目众多,他们会短时间内盯上风云寨的,如果王芸儿不主动交出刘乾,怕是整个风云寨就要血雨腥风了,这些不是刘乾愿意看到的。
楼下大厅是一对祖孙女俩正在弹琴唱歌,大概是江湖弹唱卖艺的,无非就是赚几个小钱,养家糊口。老爷爷虽然胡子花白,但是一双拉二胡的手却是强健有力,一把二胡奏出人世的沧桑和儿女情长的凄苦,那孙女是村姑打扮,尽管没有浓妆艳抹,但姿色颇出众,一双嘀哩咕噜的眼睛流露着调皮、野蛮和聪慧,尤其是那一幅货真价实的好嗓子,唱出来的曲子简直可以绕梁三日。只见女子婉约唱道: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儿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
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萧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
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
来访雁丘处……
歌声婉约和凄楚,刘乾更是愁上浇愁,张姗在不列颠岛是不是也日日夜夜想着他刘乾而肝肠寸断呢?有情人不能成眷属,世间爱恨分离。纯真可爱、一心爱刘乾却矢志不移的徐妙锦是不是也相思成灾呢?情人望眼欲穿,翘首西盼,郎君何日是归期?公主李小冉情深意重,她是否能够逃月兑乃尔不花的掌控,是不是能够战胜命运的安排?真是红颜薄命?
刘乾风雨凄楚,伤怀依依,忽然被楼下的争吵声打断了思绪,他心里颇有些不快,正想问问掌柜子怎么回事时,只听到白花子老头央求道,李大官人,小孙女不懂礼貌,以至于言语冲撞了大爷,老小子在这里给你赔罪了。
李大官人不怀好意地笑道,算了,要你陪什么罪啊?万一你成了我的岳父大人,我还得给你磕头不是?你只要好好劝说小娘子答应给我做小妾,咱们就可以攀这门亲事了,老爷子你看如何?你也用不着漂泊江湖,整日过这般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苦日子了。
后面的武师和家丁都是一些游手好闲之徒,纷纷跟着起哄,都有恃无恐的浪笑不已,好好的望月楼被搞得乌烟瘴气。刘乾看不惯这帮狗仗人势的奴才,眉头情不自禁地拧在了一起。
这个小孙女大概不是好惹的主,伶牙俐齿,张口大骂李大官人道,要姑女乃女乃给你做小可以,你愿不愿意把你亲娘嫁给我爷爷?我爷爷还缺个伴呢?
李大官人怒极反笑说,你这雏虽然野了些,倒是也合爷爷的胃口,别看你现在嘴硬,只要到了我的府上,你就是块有棱有角的石头,我也能给你磨圆喽。来人,把这丫头给我抬到府上。
一个武师凑过来说,这个老头子怎么办呢?是不是也——
李大官人一个爆栗敲过去说,难道你要给我找个老头养一辈子?去去,给点小钱打发算了。摘个水桃尝尝就可以了,难道你还要把桃树给我弄回家去?
家丁们闹闹哄哄,七手八脚地和爷孙女俩纠缠起来。实在看不惯,刘乾愤愤不平地下楼说道,什么狗屁大官人,是不是缺女人缺疯了你?看看,看看你们这些狗腿子,是不是你们都不是爹娘生的,都没有姐姐妹妹是吧?
这帮狗腿子可真不客气,呼啦一下子围住刘乾,二话不说,上来就拳打脚踢。刘乾自恃身手不错,根本就没有把他们几个看在眼里,刚刚放倒两个家丁,刘乾忽然满脑门子汗水,敢情剧毒又开始发作了。刘乾心里叫苦不迭,这个时候发作,这不是要刘乾的命吗?
李大官人见来人功夫了得,本来想先礼后兵,忽然看到刘乾一下子蔫了,被几个家丁暴打在地,根本就没有了还手之力。李大官人色厉内荏,屁颠屁颠地赶过来,对着刘乾的身子就是一顿猛跺,见刘乾忽然不动了,他大惊失色道,这人这么不经打,难道被我们打死了?
白胡子老爷爷和小孙女更是替刘乾担心起来,真要是人被打死了,他们良心上过不去,毕竟人家是仗义出手。
其实刘乾是忍受不了剧毒的折磨,一下子疼昏过去了。武师和家丁满面惧色说,李公子,我们赶紧逃吧,这可是人命官司。
李大官人横眉竖眼道,怕什么?我舅舅是李成桂大将军,你们放心好了,我们不用偿命,就说这小子是喝酒摔死的。继续把这丫头给老子弄回去。
望月楼不少客人都在看热闹,没人敢出来打抱不平,看来这李大官人横行这一带,没人敢惹得起,更何况还是李成桂大将军的亲外甥,谁还敢招惹?祖孙女俩拼死抵抗,就是不让这帮人得逞。
刘乾恍然间醒了,他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来,不怒而威说道,都给我住手!你们这帮社会的人渣!
李大官人和随从们先是愣了一下,尔后哈哈大笑起来,像是见到世上最快乐的事情。李大官人笑的肚皮有点痛,半晌才嘲笑刘乾说,你刚刚捡回一条命,这是你的造化。不识好歹,还是强硬出头,你这就是送死了,不要怪爷爷我没给你活路了。你们都给我好好收拾他,打死了,由我给你们顶着。
一群人蜂拥而上,这个软柿子谁不想先捏两下?反正打死了不用偿命。刘乾彻底愤怒了,双腿连环踢出,前踹、侧踹、后摆腿,双拳紧随其后,直、摆、勾,这些家丁和武师可倒了血霉了,个个脸上都挂彩,好几个鼻子都被打塌了一半,就数那一个半个武师最惨,还没等摆好架子,就被刘乾的腿抽昏过去,连环腿的威力不可小觑,一个家丁腾空的身子就被刘乾踢出去了,像一只大鸟扑楞楞地扎到外面的湖中。
李大官人成了一个光杆司令,战战兢兢说,我舅舅是李成桂,你——识相,就不要伤害我,否则我告诉舅舅,要你脑袋当球踢——
不提他舅舅李成桂还好些,刘乾心里最痛恨的就是李成桂,刘乾心想,你不是仗势欺人、抢夺民女吗?我就让你人不人鬼不鬼,看你以后还敢招摇过市。刘乾一不做二不休,飞起一脚踢向李大官人的命根子,大官人就像是一个断线的风筝在空中遇到狂风,七扭八扭,他惨叫着、腾空翻了好几个身子,才吧哒一声掉落地上。刘乾这一脚实在太狠了,别说是一个大活人的裤裆,就是几寸厚的木板,刘乾都可以一脚踢碎,当初练脚的时候,就是踢南瓜,一脚一个,毫厘不差,刘乾虽然第一次踢活物,但他感觉那一脚没什么两样,就是着力点有点软乎。
李大官人五官已经扭曲,下半身已经开始往外渗血。刘乾抱着胳膊,轻轻松松说,就因为你是李成桂的亲外甥,你才鱼肉乡里,就因为你的舅舅,我才把你打残,看看你以后还能不能再狗仗人势?回去告诉你的亲舅舅,我就是刘乾。
望月楼顿时开始沸腾起来,人们纷纷交头接耳,大概驸马爷刘乾在高丽国已经家喻户晓了,有人偷偷说,就是他勾结乃尔不花,颠覆高丽国的,就是他狼心狗肺,抛弃公主李小冉、背信弃义,我们赶紧报官吧……
刘乾心碎了。没有人知道他的苦衷,没有知道他的冤屈,更没人知道他的逃亡之苦,他非常落寞地走出望月楼,因为他不知道普天之下,还有谁愿意相信自己的不白之冤?祖孙女俩跟着跑出来,女子喊叫刘乾说道,我愿意相信你,你一定是被人栽赃陷害的——我知道你是个英雄,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刘乾感动得流泪了,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刘乾心情豁然开朗,只要还有一个人愿意相信他刘乾的冤屈,就有希望平反是非曲直,看着女子美丽的眼睛,刘乾忽然间笑得很开心,说道,我们素为平生,却是一见如故,谢谢你相信我。
女子羞涩地低下头,忽然勇敢地抬起头说道,我喜欢江湖,喜欢江湖的喜怒哀乐,喜欢江湖的跃马执剑……你——你愿意带着我一起闯荡江湖吗?
白胡子老爷爷流出了浑浊的眼泪,慈祥地抚模着孙女的长发,叹息说,看来你是找到了真正的英雄,我老头子终于可以过自己的暮年生活了。
刘乾苦笑说,我浪迹江湖,漂泊不定,你一个女子何必跟着我受苦?我身受剧毒,有时候连自己都照顾不了,如何保护你?蒙古兵、高丽国士兵、毒圣鬼母都在追杀我,我如何能够确保你的安危?你还不如好好跟着爷爷过闲云野鹤的生活,江湖险恶,何必趟这样的混水呢?
老头子蓦然给刘乾跪了下来,声泪俱下说道,算是老头子求你了,她跟着我不幸福,只要跟着你,哪怕是风餐露宿,哪怕是朝不保夕,只要她快乐、开心,我就放心她离去。
刘乾深深叹息一声,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女子凄惨一笑说,我们不强迫你收留我,要怪就怪我没有好命,还不如随了那李大官人,反正活着也就是一个臭皮囊,无疑行尸走肉。爷爷,我们走吧,既然不能跟着英雄走,我愿意没落风尘,了此一生。
爷爷摇头叹息一声,拉着孙女离去。女子唱道: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亲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刘乾心里五味杂陈,既然是被当作了英雄,一个英雄难道能够看着一个女子为他摧残人生幸福,而袖手旁观?眼看着她蹉跎年华少女的梦想,而无动于衷?远远地,看着老头子年迈的身影,看着那女子失魂落魄的样子,刘乾紧压牙关想,挽救生命总比放弃人生更有意义,大不了拼了性命保护她就是。刘乾忽然追过去说道,我答应带你游荡江湖。
女子笑得很开心,她轻轻地说,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死活,因为你是刘乾。刘乾无奈的叹息说,这或许就是你吃定我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