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的府邸墙高院广、颇为壮观,外表看来几乎跟皇城内的建筑群没有什么两样,但知情人士都知道,朱棣府内部人员的筛选和任命却是极为严格,大到管家帐房小到丫环家丁,无论文采武功还是道德素养几乎样样俱都是训练有素,可以说是个顶个的精明强干。府内事务杂七杂八,亦是安排得井井有条,下人们似乎都受过专门的培训和严格的管理,所以人人都能够各尽其责。跟其他府第最大的不同就是这里体现得是一种积极上上的精神和风貌,似乎处处表现它的与众不同。
刘乾根本就不用猜,这一定都是徐缈芸所为。朱棣成年累月地驻守边塞,整天忙于战事,心中所想大多都是一些行军打仗的事情,家中事务根本就无瑕打理,这副担子无疑就落在了夫人徐缈芸身上,徐缈芸可不是普通的大家闺秀,她的心智和武功本就不凡,再经过刘乾的熏陶、点拔和暗授机密,徐缈芸不但成了朱元璋四子朱棣的夫人,而且短短几年就培养出了一套独出心裁的管理方法,她时刻记得刘乾说过的话“治家才能平天下”,家中繁琐事务做到事无巨细,将来国家大事才会游刃有余。朱棣府当然举行了最隆重的欢迎仪式,门外十里之地不仅花团锦簇,迎宾夹道欢呼,长长的鞭炮更是“劈里啪啦”,基本上一刻都没有停止过。可不是怎么地,朱棣凯歌而归属于光大门楣不说,据说还带来了大明朝有史以来最尊贵的客人刘乾。别人不知道底细,徐缈芸可是心里有数,刘乾可是她最初的恋人,不管暗恋还是单相思,总归还是和刘乾有那么一段,她心里不知为何,既有种暧昧的企盼,又有种隐隐的害怕,期盼的是那份久违的惊喜,到底害怕什么,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来原因,反正心里就是一团糟,由于害怕当场失态,徐缈芸干脆躲在高高的楼阁之上,透过窗户可以看清府内的一草一木,既不用主动迎客,也不用守侯厅堂,款待客人,看情况而定吧。
朱棣本来兴高采烈地神情一下子就黯淡了许多,他多么希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夫人,然后他失望了,徐缈芸不仅没有出现,甚至连个话都没有留给下人。朱棣忍不住生气道:“怎么不见夫人?”
田管家其实打一开始就毛了手脚,谁说不是呢?夫人说不来就不来,这样倒也罢了,最主要是连个像样的话都没有留给自己准备,这下可好,硬是将个烂摊子尾巴给自己收拾,处理得当皆大欢喜,处理不当,说句不好听的,他这个大管家算是到了头了。面对朱棣的质疑,田管家一边擦除秃顶上的汗水,一边急得团团打转,大管家流露无言以对的窘迫,朱棣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宝剑都拉出来了一寸,吓得大管家双腿一软,直接就跪在地上。刘乾心想,朱棣几年没回来了,这一进门本就想树树威风,来个杀鸡骇猴,大管家无疑就是最好的对象,如果自己不及时出手,他是绝对活不过去的,府邸侯深似海,大管家的位置举足轻重,没准日后对自己大有用处,想到这里,刘乾轻轻摁住朱棣掣宝剑的手,说道:“威信不可不立,但仁爱也不能说破就破,把握时机才是重要的。偌大府邸都是田大管家里里外外一手照料,一旦出了意外,这一大摊子想要短时间弄明白至少需要数月功夫,另外夫人日常的打算也大多依仗管家。我们一行浩浩荡荡归心似箭,夫人盼了你几年了,当然也是望眼欲穿、心急如焚,想必等得久了,病倒了,否则贵夫人知书达礼,万万不会不留下片言只语予以待客。”
徐缈芸远远地看到朱棣眼露杀机,虽然不知道刘乾在说什么,但知道一定是劝说朱棣不要妄动杀念,他出手,田管家这条老命看来算是保住了,她心里很佩服刘乾,这个人好像总是能够在千钧一发之际,捕捉到天赐良机,从而处处给人一种惊喜和震撼。
朱棣果然眼珠子转了好几圈,权衡利弊了一番。心想这大管家命好遇到了刘乾,看来杀人不成了,刘乾慈悲为怀,心肠又好,既然出手劝阻,自己也不好执意而为,真要是造成嗜杀的印象,说不定刘乾会感到伴君如伴虎的危机感,必定寻找离去的理由。朱棣态度变了三百六十度,忽然搂着刘乾的肩头倍感亲切,要多假有多假地笑起来说道:“你就是我的兄弟,你说得我还能不照办?你看我这急脾气,回来了,还以为斗争在残酷的战场,连杀气都带回家了。好了,田管家赶紧给我找回夫人,否则你就提着脑袋相见。”
田大管家自是懂事之人,大恩不言谢,知道刘乾暗地里替自己捡回一条老命,只是感激地看了一眼恩人,然后就急匆匆找夫人去了。朱棣阴阳怪气地打哈哈说:“刘兄果然好人缘,初来乍到就大拢人心,大管家不感恩戴德都不行了,恐怕日后这老小子只认你不认我了。”
刘乾故作坦然,神情不变而义正言辞说道:“良药苦口利于行,一直就把自己看作你的老师,所以一言一行都在为你考虑,想来你不会责怪我的无礼。你父王朱元璋眼下正在枉杀无辜,朝野内外无不人心惶惶,甚至有不少能人贤士正在寻托理由‘激流勇退’,如果你朱棣自恃是帝王之才,就应该反其道而行之。”
朱棣情不自禁的大感惊讶,心想刘乾怎么知道自己图谋皇位?难道他有未卜先知之能?此人能耐不次于刘伯温,要不收服此人终身效力,要不就找个时机杀掉,省的万一被其他兄弟或者父王得手,自己可是树立了最大的智谋对手。刘乾察言观色,知道朱棣对自己起了疑心和担忧,心里暗自叹息,这一天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但终归仍须面对,于是恭恭敬敬说道:“刘乾是讲信义之人,只要你能仁爱于天下,造福于人生,我自会为你肝脑涂地。”
朱棣本来打算装腔作势呵斥,忽然间有改变了主意,既不能此地无银三百两,又不能心照不宣。于是敛去进一步的猜疑和旁敲侧击的念头,低首小声说道:“皇城内外密谈诸多,以后说话还是谨言慎行为妙。学生知道了,定当时刻记住教诲,今后收敛锐气,广施恩义。”
刘乾听了朱棣的话语,心里半是惊喜,半是忧虑,惊喜这位未来帝王勇于承认错误,诚心接受好的建议,担忧的是他朱棣已经由少不更事,成长为一代谋略家,雄才大略无疑将加速他的帝王之路,如果这样,遭殃的肯定是朱允文和他的忠臣了,政权的更迭就意味着血腥的屠杀,这些都是刘乾不愿意看到,却又不得不接受的事实。
大厅之上早就摆好了茶点,过了不久徐缈芸才姗姗来迟,她身姿绰绰,虽然已是人妇,但姿色不减当年,她故意冷落刘乾,径直依偎在朱棣身边说道:“哀家为了迎接夫君的归来而精心准备,连日劳顿下来,没想到突然病倒,要不是管家敲门,我都一直昏昏沉沉睡着。”
朱棣的怨气突然消失了,半是爱怜半是埋怨说:“以后小心就是了,千万不要累坏了身子。我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什么事情都要交给下人做,养这么多人干什么?以后你再这样,我就把多余人都杀了,省的多些烦扰。”
“好了,我以后注意就是,你都杀光了,我岂不是便成了罪人?”这时徐缈芸才瞄眼看着刘乾说,“哎吆,这不是刘英雄吗?如果不是仔细看,我还真不认得出来。”
刘乾把一块枣糕塞到嘴里,意犹未尽说道:“这枣糕甜而不腻,果然是上品,黎民百姓是万万吃不到的,没想到我刘乾一介草民竟能有如此口福。”刘乾只顾滔滔不绝的赞叹,似乎没有听到徐缈芸的话。徐缈芸何许人,虽然觉得很尴尬,但颇为欣慰,如此倒是消除了自己的担忧,就害怕刘乾表现得太熟悉,反而容易引起朱棣的猜疑,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往往会伤了大家的和气。于是她佯装不悦道:“刘英雄还在耿耿于怀家父和常遇春叔叔对你的追杀吧?时过境迁,想必你不会怀恨在心,另外我们毕竟师徒一场,我还是很仰慕你的。”
朱棣低头喝着茶,他到要看看这两位能演出什么戏来。平江失陷后,都听说徐达曾经为大女儿徐缈芸比武招亲,虽然目的在于引诱张姗,骨子里谁都知道刘乾早就是第一人选。本来是要刘乾夺冠的,没想到毛骧误打误撞一举夺魁,毛骧知道真相后,害怕遭徐常二人毒手就投靠了自己,徐缈芸也意外地在徐达和父王的撮合下嫁给了自己。
气氛一下子变得扑朔迷离起来,三个人各自打着自己的算盘,都害怕应付不得当,漏出了心中的秘密。刘乾索性朗朗一笑,打破僵局说道:“嫁夫随夫嫁鸡随鸡,我是朱棣的大哥,你就是我弟妹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就是我心里有什么隔阂,看在朱棣兄的份上,一切烟消云散。朱棣兄虽然有勇有谋,但思密仍略显不周,徐夫人不仅熟读兵法,单看治家有方,必定是治理军队的一把好手,如果得以重用那可是相得益彰啊。朱棣兄你觉得我说的可对?”
朱棣心里惊觉起来,心想刘乾倒是提醒了自己,时下军队突然加入了风云寨将士,难免军纪混乱、良莠不齐,军队急需整编,这是当前重中之重。大军的纪律和管理必须是最可信赖之人,否则很容易引起兵变。朱棣本来找不到合适人选,经刘乾点播,徐缈芸可不就是最好的人选?徐缈芸更是万分感谢刘乾,恰当时机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自己志在军队而不在治家。
朱棣似乎十分高兴,说道:“刘兄大力推荐我娘子,有功。你曾经是她的老师,自然十分熟悉她的才能,我就痛快答应你的举荐。徐缈芸听令,今后戎装待命,帮我掌管三军将士。”
徐缈芸叩首领命。朱棣忽然说道:“刘兄雄才大略,今后协助我打点军队如何?刘伯温是父王开国谋士,我就效仿封你为朱棣府第一谋士,好钢用在刀刃上,请刘兄不要推辞。”
刘乾心想,你朱棣这是刀架在我脖子上了,我要是不答应,绝对活不到明天。但是痛快答应你吧,显得我不够分量。于是刘乾没有立刻领命,反而说道:“君无戏言,你曾经答应给我玉佩,如果此时赐予,不正是最好时机?如果君出尔反尔,我刘乾还有什么可以说的呢?”
朱棣虽然不知道这玉佩有什么价值,但知道刘乾千方百计地欲得到此物。必有来历。这块玉佩是养母普妮给的,难道他和母亲有藕断丝连不成?普妮生性,刘乾又是威武英姿,玉佩难道是情物?朱棣会心一笑,如果刘乾真能够和普妮成就一段姻缘,即可以收敛母亲的恣意妄为,又可以绊住刘乾的双脚,岂不是好事?找个机会让李成桂送回母亲,到时候刘乾不答应都不成。朱棣顿时眉开眼笑说:“就算是你讲条件,我也不跟你计较。好吧,这块玉佩赐你,但先说好,拿了我的东西,就要兑换诺言,否则我朱棣可是不跟你讲情面。”朱棣解下脖子上的玉佩,交给了刘乾。
刘乾判断了一下真伪,心里万分惊喜,嘴里说道:“刘乾追随你南征北战,只要你广施仁义,我就生生死死跟随。”
朱棣心里冷哼,心想你刘乾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历史上哪一个政权更迭不是巧取豪夺、血流成河?广施仁义是不能夺得江山的,最后还是要看霸权!不过目前养精蓄锐的确需要仁义,否则谁愿意跟自己打仗呢?等自己大权独揽、登上皇位,刘乾难道还敢有怨言?暂且答应,先将他稳住,以后再慢慢开导,说不定他会转变。朱棣和颜悦色说:“广施仁义四个字意义不同寻常,以后你写一幅大字,我干脆找人悬挂起来,你看可好?”
刘乾抱着希望,虽然历史上朱棣多暴行,如果自己在他身边多加劝阻,说不定会少发生一些流血事件,靖难之役中死伤的人会减半,算是献一份心力吧。王芸儿、李小冉和翠儿都被安排到军队里。刘乾的意思是朱棣和朱元璋意图不明,把这些人藏于军队更安全,即使遇到突发事件,大家也能够彼此照应,免得被一锅端。
第二天朱棣带领夫人徐缈芸和刘乾晋见朱元璋,二人严然成为了他的得力干将。刘乾曾经在乃尔不花手里救过朱元璋,皇帝更是对刘乾大加赏赐,刘乾受宠不惊,看的朱棣和朱元璋赞叹不已。徐达和常遇春更是不敢多言,女儿和刘乾共同效力朱棣,想必此时不至于为难二人,再说了大家都是朱家谋臣,也犯不上窝里斗。朱升和刘伯温对刘乾另眼相待,他们觉得刘乾外表温和,内心却是雄才大略,此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看他的骨骼清秀,眉宇之间暗藏帝王之才,如果此人有心夺得朱家江山,那可是不费吹灰之力。二人凭借慧眼判断,刘乾不是大恶之人,自然也不会觊觎大明江山。刘伯温偷偷地对朱升说:“此人有可能就是乾星下凡,乾乃是文武合体,此人是天外之人啊。”
朱元璋一切都心知肚明,朱棣不仅驻守边防有功,而且收服李成桂,派遣战俘乃尔不花牵制劲敌元惠帝,这些都是大功,这么多儿子当中就属朱棣有帝王之才,刘乾辅助朱棣,将来更会是大放异彩,他心里暗喜,朱家第二代皇帝的人选有了着落,这是大事,所以朱皇帝龙颜大悦,就自然喝了不少。朱棣毕竟血性方钢,觉得自己在父王面前露了脸,心里无比痛快,酒也是喝了不少,或者言多必失,朱棣频频跟大臣们敬酒,令朱元璋大为不快,可不是吗?自己还没退休呢?你就急着点后院的火,如此急功近利难道要篡位?
眼看着朱元璋的脸色阴沉的可怕,朱升和刘伯温看了摇头,徐达和常遇春也是暗自心惊,跟随朱元璋这么多年早就懂他的人性,朱棣再这么任性下去,怕
是性命难保。刘乾也看出了端倪,抢步到朱棣身边说道:“朱元璋起了杀机,你赶紧装醉,越真越好。”
朱棣酒醒了一大半,冷汗顿时流了一背,偷眼观望父王,朱元璋果然面露杀机。朱棣恨自己酒多误事,干脆装着不胜酒力躺在地上,满嘴胡言乱语,反正宁可表现得没有尊严,也比掉脑袋好。朱棣把那些风流韵事说了一塌糊涂,看着大臣们偷笑不已,朱元璋神色大为缓和,心想就这块不成料的东西,大臣们自然不会器重,也就形成不了对自己的威胁。朱元璋对徐缈芸说:“他喝多了,还不赶紧带回去,难道还要给我丢人现眼?朱家的脸快要被丢尽了。”
朱棣被人连拖带拽的走了,刘乾也向朱元璋告辞。朱元璋爱惜人才,情不自禁说道:“寡人喜欢你这样的人才,你可愿意留下?”
徐达和常遇春冒着冷汗,这小子要是被重用,二人可惨了,朱升和刘伯温觉得刘乾毕竟年轻,伴君如伴虎,一个弄不好可是要脑袋搬家的,看看朱元璋对自己的儿子朱棣动了杀念,就不难看出。二人害怕刘乾贪于荣华富贵,而丢了性命,不禁为年轻人捏了一把冷汗。
刘乾自有计较,感激涕零说道:“皇上身边能人辈出,徐达和常遇春是军事左膀右臂,朱升和刘伯温是开国谋臣,我只能算是跳梁小丑。我刘乾曾经是风云寨二当家,流寇土匪出身,身份卑微,不敢出任朝政,害怕被人笑话。另外,跟朱棣是好朋友,也不能作不仁不义之事,希望皇帝能够体谅。”
朱元璋虽然爱才心切,但当着文武大臣的面不好执意挽留,强扭的瓜不甜,就算是对自己有救命之恩,也没必要留在身边。于是朱皇帝说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强人所难,今圣旨一份:刘乾对国有恩,赦命一条,今后无论所犯何罪,均予以赦免。”
刘乾心里大喜,这可是天大的赏赐。出了皇宫大殿,刘乾直奔朱棣府。刘伯温对刘乾这个本家女圭女圭大为赞赏,都是刘家,一脉相承,出了这般英雄少年,刘伯温颇感欣慰,寻思以后找个机会,好好培养这个神奇的年轻人,他心里隐隐感觉感觉到了一股亲切,本来荒唐之极,刘伯温觉得这是神来之笔的感觉,难道是上天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