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和地獄 《天堂和地獄 》 某些让她感到颤慄的部分

作者 : 詩憶

洛云和表姊一起坐在房间里面,苏昉在读书,她则在一边发呆,就像往常那样。

表姊总是完成所有人对她的期望值,放暑假或寒假的第一个星期,就会把所有的功课都写完,她有一种迫切的危机感,连上课的内容都一定要在前一个星期就先预习过,上完课又来一次複习,好像背後有著无数的课表在追赶自己似的,片刻也无法放松下来。

她自己则是相反的类型,仔细回想起来,她是那种把寒暑假作业累积到最後一天纔写的人,逼近即将消失的日子,心里老想著明天再写就行了,明日复明日,明日却没有增加,随著日子一天天流逝,就这样愈拖愈晚;虽然心中明白,这样的心态根本解决不了问题,也无法面对光阴的流失,可是事实已经到了无路可退的地步,自己却始终没有勇气去面对真相,所幸表姊总会来帮她,不然的话,她觉得自己会闷死在那堆庞杂的作业里面。

在那个联考一试定终生的年代里,苏昉升上中坜当地的国中,念书的过程一如以往地顺利,为了考上有希望挤进大学窄门的良好高中,她在家里用功的时间愈来愈长,晚上念书念到叁更半夜,或者忙著準备模拟考,日子真的是忙得不可开交。

有一天,洛云抽抽答答地跑来找她,说是隔天要交一张表格给老师,结果晚上十点钟她看联络簿时纔想起,又说那张表格要影印四张用,当作毕业前的最後一份作业,而这正巧是苏昉期中考的前一天。

洛云问她:「表姊,妳可以帮我拿去巷口的超商印吗?」

「好。」

表妹知道超商能影印,却不晓得偏偏她们家附近这家超商就是没有影印机,最後苏昉花了宝贵的叁个钟头,用新买的电脑製作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表格,然後以印表机列印四张交差。

苏昉知道洛云总是喜欢用命令的口气使唤人,不论是在学校或家里,但是说也奇怪,她就是不晓得该怎麽拒绝她。

有次放学的时候,洛云看见她家附近的路边矮树上有一只小猫咪,她觉得好奇,就一直想要逗那只猫咪下来,但是猫咪怎麽也不理她,她隐隐觉得有些不悦,就拿石头去扔牠,几粒石子不偏不倚就命中了那只猫;小猫咪果然吓得从树上跌了下来,又躲进旁边的排水管里面,洛云觉得更气了,她不明白为何这只小动物会如此惧怕自己,於是勉强把手伸进排水管中,想要把这只小猫从水管里拖出来,没想到那猫咪竟然狠狠咬了她的手指,疼得她连眼泪都流了下来。

苏昉回家的时候,见到表妹蹲在排水管前面,疑惑地问道:「洛云,妳在做什麽?」

她揉著被猫儿咬伤的手指说:「表姊,这只猫咪躲在水管里面不肯出来,还咬我一口呢。」

苏昉关切地问:「妳的手不要紧吧?」

洛云摇摇头,眼光还是没有离开排水管,然後振奋地说:「好,既然如此,就算赌上这口气,也要把牠给逼出来!」

苏昉觉得有些不妥:「妳想怎麽做?」

洛云对著表姊微微一笑,然後从旁边捡了一支较长的树枝,接著把树枝伸进排水管里,去逗弄那只小猫;猫咪惊恐地「喵呜」叫了起来,只见牠左躲右闪,拼命想要躲开那根不断戳刺著身上的树枝,那种恐惧的叫声听起来让人有些於心不忍。

「别这样吧?」苏昉忧虑地说:「妳快把牠吓坏了!」

「……吓吓牠?」洛云笑道:「好主意,我去找小平,他家就住在後面那条巷子,记得他养了一条大狼狗,我去叫他牵狗过来!」

「我觉得这样做很不好──」

但洛云很快就否定了苏昉的想法。「等我一下,表姊,别让猫咪跑掉了啊!」

过了一会儿,苏昉看到表妹带著同班的孟青平来,那个小男生还牵著他家那只兇猛的黑鬃狼犬,听说就是他曾经带去班上的那一只,狗儿一接近排水管,马上就敏感地狂声吠叫;小猫咪见到出水口那里赫然出现一只兇猛狼犬,连连匍伏後退,那头狗龇牙咧嘴地「汪汪」咆啸著,吓得猫儿弓著背脊、缩在角落里簌簌发著抖,看样子是更加不敢出来了。

洛云胀红著小脸,兴奋地喊道:「表姊,妳看!妳看那猫咪都怕了呢!」

苏昉愈来愈觉得不忍心:「别这样啊,猫咪看起来好可怜哦。」

「不这样吓的话,牠根本就不会出来啦!」洛云呵呵一笑:「我一定要把这只猫咪弄出来,然後带回家去养!」

苏昉难过地说:「这麽做真的很残忍──」

但洛云不睬她,忙著吩咐一边的孟青平:「小平,别让牠跑了!不要放开你家的『大黑』哦!」

小男生点点头:「好!」

大狼狗继续呺叫著,还伸出一对爪子往水管里面猛扒,几度想要扯烂那根排水管;就在孟青平把狼犬往後拉扯的一个空档,小猫盲目地猛往外面衝,当牠奔出排水孔的时候,那条狼狗也跟著追在後面狂吠,结果小猫咪跑到马路上,被疾驶而来的一辆轿车撞个正著,立时被辗压成血肉糢糊的一团肉酱。

「笨蛋!」洛云追了过去,看见那副惨状,她嘴里还在不断嘀咕著:「蠢猫咪,我都说要养你了,为什麽要逃跑嘛!」

「那只猫会跑走,就是因为我们把牠吓坏了。」

「我会吓牠,也是由於我喜欢牠啊!」

人会因为喜欢,所以纔要伤害所喜欢的对象吗?

苏昉看著小表妹,突然发觉在她那天真可爱的脸孔之下,有著某些让她感到颤慄的部分……但那是什麽感觉,她自己却又说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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