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和地獄 《天堂和地獄 》 只有恋爱的生活是贫乏的

作者 : 詩憶

什麽东西让人与人可以在现实中彼此陌生,却能用另一种方式交心,就算见不到面,也可以成为好朋友?上网。

电脑打字写报告是研究生的必备技巧,到了廿四岁,苏昉纔更多方面地接触到网路。

之前她的hotmail箱常常收到许多广告信,刚开始的时候,她还觉得很好奇,到google搜寻找资料、申请免费信箱、设定Outlook,然後把每一封电邮都打开来仔细地阅读过,她就觉得无限广大的世界开始与自己接轨。

这陌生的世界是如此有意思,原本以为只有教授和同学会写电邮给自己,没想到常常收到的来信都是不认识的人所寄出,也往往都是一些很低俗商品的广告。那些广告不外是:「孤单的时候妳需要什麽?」或「女人要悄悄知道的十件事」这种话题。

当然还有些主旨就直接、猥亵得多了:「妳想做性慾的事吗?」或「美容减肥**术」,凡此种种,多得不胜枚举,诸如此类的邮件,全都是陌生的广告电邮。也不知为什麽,对方竟然知道她是女性,更好笑的是,对方假设她是很「寂寞」的女性,需要许多**上的「慰藉」。

苏昉虽然觉得那些电邮很好笑,不过看完之後也没有放在心上,她喜欢写信的感觉,好像自己可以透过这种文字的交流,和朋友们交换各种生活上的感想与心得,时代变迁,用笔写字似乎已经过时了,台湾与加拿大间的鱼雁往返,通常需要两个星期的时间,写电邮则天涯若比邻,随时写信随时都可以收发裕如,可惜刻板的电脑字体没有法子表现出每个人下笔的特性,但在连络的方便上,确实是一大突破。

在所有的朋友之中,白依霏虽然人还在台湾,却是最常写电邮给她的人,往往一想到什麽特别的问题,就会写信来询问她;苏昉觉得与她十分投缘,当年在大学社团的时候,除了葛蔓生,白依霏就时常跟她聊天,两年之中,就她一个人同苏昉毫不间断地寄送电邮,问候之外,也颇有故旧之情。

不过,她那些即时通的问题就让苏昉感到不知所措了:「我最近又失恋了,怎麽瓣?」

「放开心胸吧,时间久了就会没事的。」

虽然这麽说,在即时通的这一头,苏昉还是会回想起见到白依霏的那天晚上,这个女孩曾经是如何痛苦,後来长达一年还深陷挫折之中。

像依霏这种感情脆弱的人,似乎需要多一点开导,但是苏昉不确定该怎麽做,因为她从来就没有跟任何人认真谈过恋爱,也没有感受到相同的心绪。

在她思考的当儿,白依霏留言道:「我喜欢的人总是喜欢上别人。」

苏昉连忙打字回道:「说不定这是误会。人家有当面这麽说吗?」

「没有。」

「那妳没主动问他?」

MSN视窗很快跳了出来:「这种事不需要开口,看就知道了,像我妈只要瞄一眼,就晓得我爸在想什麽,每个人对自己喜欢的对象,都会特别敏感。」

「真的?」

苏昉觉得十分疑惑,接著想起自己离婚的爸妈,她从小就不明白爸爸何以突然不告而别,而这些年来他离家之後,非但妈妈绝口不提,爸爸也从没回家看过她,所以她一直无法断定父亲为什麽不再关心自己的理由,更无法参透人心何以如此善变。

曾经有好几次,她偷偷跑去见自己的父亲,只记得离婚前的爸爸每天绷著张脸,可是分居之後,她每次看到他,以及他後来再婚的对象,他们的脸上都是快乐的笑容。而母亲原本漠然和忙碌的生活,也在小阿姨搬来家里住之後,化为快乐的日子,那种愉悦是假装不来的。

於是她又打了几句话:「很多人都无法互相理解的。」

「相爱的人就可以啊。」

「妳父亲最爱妳母亲什麽?」

「大概就『钱』吧。」

苏昉感到万分震惊:「『钱』?」

白依霏的留言颇为耐人寻味:「我爸是入赘的,所以在别人的面前都抬不起头来……可是我妈爱他,为了他可以付出一切,就像很多女人无法绑住男人,只能靠钱财和手段囉。」

「我以为爱情很神圣的。」

「是很神圣啊。」

「妳的爸妈……那算爱情吗?」

「当然,他们是日久生情的,我妈的付出也是原因之一,爱情的出发点不一定神圣的,只要真诚对待彼此,结果好就好囉。学姊妳呢?妳爸爸爱妳妈妈哪里?」

苏昉想了好一阵子,终於回道:「我不晓得。」

事後,苏昉把这段即时通谈话的内容存了电子档,偶尔会从电脑里面翻出来瞧瞧,或者是思索其中所包含的意味。

回忆起那个忽然消失的父亲,都过了十几年了,家里没有留下半件属於他的东西,那人离家那天连照片也没留下一张,她甚至於连父亲的脸都快要记不得了,又如何会知道爸妈当年是否真有爱情?

若是有爱情,两人又为何会选择分手,并且表现出老死不相往来的绝情?经过分析之後,苏昉认为自己的潜意识里面,或许因此产生了对於恋爱的冷感与排斥,甚且是一种晚熟。

以年龄的下限来说,不论男女,廿岁之前肯定对於感情的判断是比较不利的,因为彼此的个性尚未固定,连自己都不大能瞭解了,何况是他人?既然对自己的感情都不见得能「忠贞不贰」,又怎能指望对他人「此情不渝」?

苏昉念过不少书籍,依据左脑的反应,这听起来好像很合理,但是人心是很难控制的,假如任何事情都可以如此规划顺利的话,那生活的一切大概也不用烦恼了;回到职司理智的右脑,婚姻和家庭没有一定的年纪不成,无论如何,没有弄懂恋爱之前,最好不要婚姻。

她总觉得以婚姻前提的恋爱,和以金钱前提的爱情,是没有两样的,那都是买卖,而不是恋爱。如果说和曾翼衡上床所研究出来的最佳结论,她认为:灵与慾是很容易分别出来的。

就像各种文学及艺术所表现出来的境界,爱情应该会使自己的世界变得更为广阔,透过慾望所展露的情慾,则使得世界变成愈来愈狭窄,最後只剩下床上一片可以共享情慾的方寸之地。

透过性行为,她看不见什麽,也感受不到什麽,只能窘迫地捨弃身边的世界。

如果说曾翼衡对她做的一切就代表爱情,那最狭窄的时刻也不过是大家在床上的时候,拥挤地躺在一起,从欣喜的陌生变为烦躁的熟悉,最後不得不决定避开那种肌肤熨贴的难受高热。

就像(卡门)独唱的那一句知名台词:「L‘amourestunoiseaurebellequenuinepeutapprivoiser,(爱情像只任性、没人能驯服的鸟儿,)etc‘estbienenvainqu‘onl‘appelle,s‘illluiconvientderefuser!(再怎麽呼唤也没用,如果牠一心只想拒绝!)」

苏昉觉得自己像是那只鸟儿,或许过於任性,又或许习於拒绝,但只要摆月兑那些让人喘不过气来的追求,她就觉得自己可以和所有的人保持距离地在天空自由飞行;不要问什麽笼子关不住小鸟,应该问为什麽小鸟不喜欢住在人所建造的笼子里面,瞭解自己适合高高地飞翔,或者是居住在某个人家中的铁笼里,或许这也是参透世事的方法。

但白依霏仍旧问著那个老问题:「我喜欢的人还是不喜欢我,怎麽瓣?」

为何许多女孩子都在烦恼单恋的痛苦?放弃不是对彼此都好麽?她真的无法理解,既然对方表明了没有兴趣,或者自己没有坠入情网的感觉,那就不要彼此苦苦纠缠,穷追不捨只会让人觉得是一种厌恶,像她以前就对那些追求者避之唯恐不及,怎麽依霏就是想不通?

苏昉最後回信告诉她:「王尔德(OscarWilde)曾经说过:『我们生活在泥淖里,但仍然有人抬头仰望星空』,只要放开心胸,把这种情绪抛开,多花一点时间去运动、阅读、欣赏音乐,不然就出门去看看星星,让自己的心境平和下来,这样就能够排解许多生活上的不如意了。」

这年头,已经很少人会抬头看看星空了,或许连谁是王尔德,也根本就不会在意,对於她来说,别人的烦恼,或者是自己的迷惑,都像是夜空一般,倘使全心注视远方美丽的星辰,纔能将烦恼和迷惑全都忘却。

然而,白依霏却无法理解她的哲学性思考,说她简直像是个活在外太空的生物。

「恋爱不是的一切,过好自己的生活比较重要。」

白依霏回了一句:「如果没了恋爱,生活之中也没什麽重要的了。」

她在MSN上写道:「只有恋爱的生活是贫乏的。」

忘记以前的情人不是很容易吗?好比说依霏以前的恋人,或者是她离了婚的父母,甚至是成了寡妇的小阿姨,连洛云也能和洪元坤轻易分手,什麽感情都无法长久啊。

过了几个月,电邮少了,即时通也没上了,她把注意力都集中在论文上面,就不晓得白依霏後来怎麽处理自己的问题,久而久之,也把这事情逐渐淡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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