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和地獄 《天堂和地獄》 痛苦的回忆

作者 : 詩憶

星期天是美好的一天。

星期天同时是让人烦恼的一天,因为他将在这个星期天结婚。有的时候,曾翼衡会觉得自己无法掌握眼前的情况,他对此感到恐惧,同时也会试图谋求解答。

那天洛云对他说:「等你念完硕士,我们乾脆就马上结婚算了。」

「妳确定?」

「再确定不过了。」

然後她自作主张找了间位在中坜的房子,说是他一个人到新竹科学园区上班,同居起来应该也很方便,原以为她只是开玩笑,可是曾翼衡发觉她竟然预缴了订金,他本来怕岳母那边不同意,又担心这种做法可能不妥,考虑了一阵子,还是决定随她的意思了。

打从搬进那间小而乾净的公寓时,这是无须多加描述的,因为对他而言,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他知道自己会娶这个女孩,并且也给了承诺。

洛云当初问过他一个问题:为什麽爱情是葡萄?或许连古希腊的哲学家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曾翼衡曾思考,或许因为葡萄是酿酒的原料,从爱情走到婚姻的过程如酿酒,看起来完全是不同的,嚐起来的口感也相左,或许爱情甜美如葡萄,却只有最好的葡萄可以製造出醇美味甘的佳酿。

婚姻如美酒,刚开始喝的时候,每个男人都会觉得闻之欲醉,也想嚐一嚐自己所酿出的滋味。曾翼衡发觉自己醉了,醉了之後昏头转向,什麽都能马上答应,或许做了什麽都毫无理智。

当他和洛云**的时候,那是他从未经历过的一种美妙和兴奋,他并非容易沉缅馀**的男人,性不是一切,这是他从苏昉身上学得的结论,他承认自己当初受到了伤害,不是气苏昉骗他说有了男友,而是痛恨她对他一无所感,就算有了肌肤之亲,也可以轻易将他甩开,然後逃也似地闷声不吭去了国外,连一句话也没留下。这样的愤怒,曾经让他的情绪落入谷底,後来他想通了,性不是困住女孩子的唯一法门,就算是真心爱过,也套不住一个从来没有在乎过自己的人。

洛云则不同,那样一个娇小柔弱的女子,其实性烈如火,说话直接,曾翼衡从不觉得自己能搞懂女人,但她却清楚知道该给他什麽;那晚,他们两人沉醉在最狂野原始的**中迷失了,她整个人躺在他怀里,紧紧抱著他,似乎拥抱著美梦与幸福。

「我们应该等到婚礼之後再──」

「我想完全属於你,」她的声音美妙如梦幻,「翼衡,我要当你的妻子。」

就在曾翼衡张口结舌的当儿,洛云吻了他,而且什麽都没穿──他压根没注意她什麽时候月兑得一丝不掛──饥渴的红唇占有地吻著他,双手紧紧搂著他的脖子,使他无法躲开,而她的贴近和碰触,有如火般燃烧了全身,那样的抚模和亲吻,让他抗拒的意志消失了。话说回来,既然都要结婚了,她放心将自己交给他,不也是一种全然坦承的表示?

在那之後的一个月,只要放假,他们都几乎整天在床上度过,她的需求原始而强烈,在满足慾望的同时,也带来无限的快感,她的唇香甜得令人控制不住,没有人晓得,外表清纯的洛云可以在床上如此放荡狂野;或许每个男人都渴望冒险,但曾翼衡心里明白,当初在苏昉身上所感受到的冰冷,让他对能够找到一个爱著自己的女人,拥有迫切的需求,取而代之的是如酒精般的迷醉。

曾翼衡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也会如此期待婚姻生活,洛云更是对结婚充满了亢奋,只见她每天在新居忙来忙去,不时还幻想著未来的生活,而她一想通常就是好几个小时,所以每每听她埋怨时间过得特别慢,日子好像爬不动似的,她时时望著月曆叹息,让他也觉得自己快要被弄得发疯了。

洛云带著他,走遍了台北中山北路上十几家婚纱礼服公司,选购结婚礼服真是太浪费了,一辈子就穿那麽一次,然而洛云似乎总是找不著最满意的那一件,终於在四个钟头之後决定好婚宴上的叁套礼服,剩下的两个小时就在白色纱裙之间穿梭,她挑了一件敞领低胸的紧身粉红色婚纱,长袖上装饰著一排星光粉晶做成的钮扣,背部褛空,附带叁件硬里衬裙,最後由於尺寸问题还得修改,因此这套婚纱的价格远远超出他所预料的,但洛云豪不考虑就说要买下来,结果刷爆他两张信用卡。

下聘那天早上,好不容易捱到了,天还没亮她就起床了,花了两个钟头洗澡,穿了一件非常漂亮的长礼服,但是又急急月兑了下来,因为婚纱昨晚送来了,连之前修改时她总共试穿了叁次,然後又赶快月兑掉,怕会不吉利,而他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看著闹钟,又看著那个简直被兴奋冲昏头的女孩,觉得荒谬得要命。

洛云站在卧室的大镜子前面,她知道自己从没这样好看过,於是自得地看著镜中的自己,并且爲翼衡感到高兴,因为她为他带来这件美好的礼物--她自己。

「天不是纔刚亮?妳怎麽不多睡一会儿?」

「我睡不著嘛。」

他睡眼惺忪地翻过身,嘟哝道:「中午纔要去妳家下聘,昨天我在公司熬夜加班,妳十点再叫我吧。」

过了半晌,只听见窸窸窣窣的月兑衣声,大概是洛云还在玩她的婚纱,他也懒得管了。

她突然又开始异想天开:「欸,翼衡,你说我们要不要登报公告好消息啊?」

「有必要吗?喜帖不都发了?」

「我想让大家一起分享我们的喜悦,不管是认识或不认识的朋友,这不是很好吗?」

「我觉得妳想太多了。」

洛云不悦地别开脸:「我喜欢大场面的婚宴,你却要我在这种乡下地方举行简单的婚礼,连这点要求你也不让我?」

曾翼衡忙道:「我没这个意思。」

「登个报也没多少钱嘛!你这人真小气!」

「好,我都依妳。这样可以了吧?」

「瞧你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不要就算了!」

曾翼衡瞠视著未婚妻,那天晚上她又耍脾气,也没有跟他如往常一般燕好。

领教了洛云的任性,他开始回忆起苏昉,可那是痛苦的回忆,人家从来就没有把他放在心上。现在有个女孩如此深爱著他,也将要成为他的妻子,他还能想要怎麽样?就像柏拉图从老师苏格拉底那里学得的智慧,苏格拉底的婚姻本就不美满,他的生命被一个悍妇所包围,因此成为了一个伟大的哲学家;柏拉图从摘取葡萄中获得了爱情的体会,在诸多抉择中仅仅挑了一样,这就是他自己选择的情人。

他想问苏格拉底:「这就是最好的葡萄吗?」

结婚典礼即将开始,门外的伴郎一再催促著他:「翼衡,你好了没有啊?」

可他心头还有著疑问:「苏格拉底啊,这就是婚姻吗?」

饭店之内,幸福的喜悦正不断地加温著,眼看又是一对新人的结合,这对新人郎才女貌,宾客们不住讚叹著,对,就是漂亮。

曾翼衡站在最前面,担任伴郎的林澄奇站在一旁,他无助地回头看著所有的人,看著那些洋溢著喜悦的脸孔,面对著满座的亲友,然後是他美丽的新娘,还有新娘的美丽表姊;那瞬间,女傧相的苏昉看起来似乎还比新娘的洛云吸引人,都四年不见了,她还是迴避著他的视线,而他也还是如此受到震撼,就在他结婚的这一天,这一刹那,他知道自己还是没能忘记那个甩过自己的女人。

没有人能够面对虚掷天赋才华的世界。

男人在婚礼中的唯一才华就是:买醉,并且藉此遗忘婚姻即将带来的枷锁。

他发觉自己一无所感地度过婚礼冗长的过程,敬酒、喝酒,再敬酒、喝酒,几个小时的婚宴就这麽熬了过去。

再怎麽渴求,还是有无法到手的东西;付出全部却得不到回报,只会让自己觉得更为痛苦。

穿上白纱礼服,洛云显得谈笑风生,女孩子们围坐在一桌,苏昉、葛蔓生、白依霏在旁边聊得很高兴的样子,说来是几个以前的星象社好友又聚在一起了,比他们几个沉默灌酒的大男人,更显得欢快;曾经明亮的阳光早已消逝,香气也在困顿不前的氛围里凋萎,白云消散──黑暗不需要彼等来仪──它就是生命自己的形貌,也是宇宙中不变的真理。

人生的风景,该以怎样的笔墨去形容,又该以怎样的目光去审视,以怎样的灵魂去容纳?他实在不晓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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