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和地獄 《天堂和地獄》 一次尖锐的心痛

作者 : 詩憶

星期六的早上,曾翼衡一觉醒来,发觉身上光溜溜的,脑海中也空空荡荡,昨晚的一切依稀像夜雾不散,怎麽都模不到边。他习惯性地探了探身边凹陷的枕痕,冷的。依霏呢?

他手忙脚乱地捞起床畔的睡袍穿上,心里几次骂自己是个浑蛋,他说不上来自己究竟为何会跟依霏发生关係,或许是他本来就喜欢她,或许她的真情感动了他,但他已经结婚了,现在还能怎麽办?

房间里没有留字条,他慌乱地环顾卧室内,找不著任何她留下的踪迹,便叁歨併作两歨地从楼上跑了下来,看见那双高跟鞋还留在玄关旁边,终於松了一口气;过了不久,他听见厨房里发出了一些细微的声响,走近之後,发现依霏站在流理台那儿洗碗,她转过头来看见了他,绽出一抹温柔的笑容,然後笑盈盈地把刚煮好的早餐端上桌子。

曾翼衡愣愣地望著她,觉得周围的风景有些不一样了。像是春天中的春天。

她笑著问道:「怎麽这样看著我?」

「我以为妳走了,」他茫然地说,「结果发现妳在这里。」

依霏苦涩地笑了:「我本来打算一大早就马上离开,後来想起你昨天还发高烧,就决定弄好早餐,把昨天晚上的剩饭热一热,免得你起来饿肚子。」

曾翼衡看著她,觉得心里非常感动,这世上竟然还是有个女人如此关心著他。

她又弯弯嘴角:「幸亏我留下来了。」

他衷心地道著谢:「妳对我真好,谢谢妳。」

「别跟我提『谢谢』这两个字,」她颤抖著唇说,「我……我们……我不想听到你感谢我,因为我是自愿的……我不希望你误会。」

曾翼衡注视著她,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麽,或者该做些什麽来解开眼前的尴尬,两人几乎没有多馀的对话,当理智和意识一同醒来的瞬间,他觉得自己羞愧到无地自容,要是能够一直睡下去的话,不知道该有多好;现在事情已经到了无路可退的地步,他们又上了床,他背叛了妻子,她则欺骗了朋友,他知道自己没有勇气去看清真相,也没有想过以後该如何对妻子坦白,或者是怎麽对这个女孩表达歉意,想到这里,愧疚和自责让他皱紧了眉头。

「如果你不希望我再来缠你,我应该可以做得到。」她平板的声音诉说著身为一个丈夫最想听见的话:「只要你说了,我就--」

曾翼衡惭愧地低著头,他不确定该如何回答,当他抬眼望著她的时候,看见泪水一滴滴淌洛,她也早已哽咽得无法言语。

「依霏……」

擦乾眼泪,她说:「我留在这里不太妥当,最好趁早离开,免得被人撞见。」

「洛云和她表姊明天下午纔会从国外回来。」

依霏看著他,涩涩地道:「我不会请学长替我问候洛云,反正我跟她从来就没什麽交情。就替我问候苏学姊吧!」讲完这句话,她只闷声说了句:「保重。」就离开了他,接著是大门轻轻关上的声音。

曾翼衡没有与她道别,听见依霏所说的,只更让他忆起苏昉,又回溯了许多令人不快的联想。

他心烦气躁地走到书房,随手挑了一片CD出来,放进唱盘里面,听著听著,他逐渐放宽胸臆,思考自己该如何摆月兑生命的重重迷惑,让自己心中的恶魔也跟著乐声消失。

没有人能把一个人的抉择和他的人生经历硬生生地剥离开来。

人们就活在一个多变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有著近十分之一的人有著同性恋倾向,成不成不是重点,自己能不能接受才是重点;当然,接受并不是表示他喜欢这一套,男人爱上男人,或者女人接近女人,都是那些人的选择,就像他不喜欢吃担仔麵,但是仍然接受别人喜欢吃一样。

没有人会认为「柴可夫斯基之所以伟大,就因为他是同性恋」,但是也法说「柴可夫斯基的伟大,和他是同性恋者有关」,事实是,音乐作品是他人生焠炼的成果,而恋爱是他人生的一部份,每个人的创作是自己生命融合出来的结晶,是不可以相互分离的。

他想起苏昉,记起星光下她拿著望远镜时皱起的眉头,还有那冷漠僵硬的侧脸,或许她吸引他的并不是**,也不是她那可疑的性向,她只是一个特别的女人,所以他总会不时想起她、恋著她;依霏不同,他从以前就发觉她对他表现出一种关切的目光,敏感的心灵和体贴,使他无法硬下心来远离她,可他最後还是伤害了她,伤害了这个唯一会为他著想的温柔女孩。

从以前到现在,他谈过的恋爱寥寥可数,高中时只是与女同学出去聊天唱歌,没怎麽投入太多的心思,苏昉应该是他迟来的初恋,後来他喜欢上洛云,曾几何时,他对依霏也产生一种怜惜,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个花心的男人,却把自己陷在泥淖里面,弄得狼狈不堪。

只是,恋爱这条路并不好走,因为每一次的恋情都代表了一次尖锐的心痛。

本来秉持著『以婚姻前提的恋爱』,因为希望能降低心痛的层次,所以他选择了洛云,可是,这算是爱吗?还是像心理学课堂上学过的,只是一种对於失恋的恐惧举措?

不知是哪个哲人说过的:「爱情就是当你知道了他并不是你所崇拜的人,而且明白他还存在著种种缺点,却仍然选择了他,并不因为他的缺点而否定他的全部。」

他想起自己在高中时期最喜欢的歌手席琳迪翁,每当听见她那高亢又激情的嗓音,就让他觉得震撼不已;可是当年他最喜欢的反而是这位歌手早期轻柔的法语歌声,每天听著那首《Elle》,所以大一那年英文演讲比赛见到十八岁的苏昉,看见她高傲却紧张地站在台上的样子,他会觉得自己永远也找不著这样闪亮的女孩。

如果有这样一个人,在自己的心目中是绝对完美的,没有一丝缺陷,自己敬畏她却又渴望亲近她,这种感觉不可以叫爱情,而是崇拜;崇拜需要创造一个偶像,就像图腾之类没有血肉的东西,或许他对CelineDion的歌声就是如此,而爱情不需要,爱情是真真切切得能够用手触模、用心体会的。

他想著妻子、一夜的情人,还有那个让他亲身体会过失恋之痛的女人,不禁怀疑:一个男人,可能爱著叁个女人吗?

就像小说家毛姆,这人一生不太公开他的性向问题,但他死前便是著名的同性恋或双性恋作家,他在回忆录里便说,「四分之一的我算正常,四分之叁的我却很酷儿(queer,意即具有同性恋倾向),我一直试著说服自己,应该刚好相反。」

但他又说,「而这是我人生最大的错误。」

人,孰能无过?

犯错是如此容易的事情,无论是抱著个女人,还是抱著个大学学妹,总之,女追男就隔著层衣物,这轻纱也似的薄布像纸张一样被捅破,就是无可後悔的关係。

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得上瞭解「酷儿(queer)」,无论是几分之几的心情,其实都是一种痛苦,而且是接近极限的痛苦。

星期天的下午,洛云终於提著大包小包的东西返抵家门,她像是志得意满的采购团团长,以花钱和收藏为乐,脸上有著容光焕发的滋润神情。

天晓得女人为何总是留连於百货公司特价,但是对於买到外国名牌的慾望,却是属於女性的普遍衝动。

曾翼衡在开门时看见了她,却忍不住朝她的身後探望。

洛云注意到丈夫那若有所思的神情,微笑道:「表姊帮我把行李放在门口,就急著把要送给琇莹阿姨和妈妈的礼物送过去啦。」

「哦。」曾翼衡随口应了声,替妻子拿了那一堆杂物进门。

洛云见到有人帮忙,跑进玄关踢开鞋子,大剌剌朝客厅的沙发一坐,说道:「这次出国累死人了。」

「妳们怎麽没在出关前打电话叫我去机场接机?」

「表姊说怕你停车麻烦,机场航站那边最近一堆交警在抓违规,乾脆就叫计程车囉!」

曾翼衡叹了一口气,又问:「这次在德国好不好玩?」

「比普吉岛好玩多了,」洛云呵呵一笑,「我还交了几个德国朋友呢。」

「妳不会讲德文,要怎麽交朋友?」

「德国人的英文好嘛,表姊帮我报名了当地的旅行团,导遊全程都讲英文,在法兰克福的街上逛啊,真的不会迷路,随便找个当地人,用我的破英文就可以问到想要知道的资讯了。」

曾翼衡微笑道:「看来妳这次玩得很愉快。」

洛云望著他,问道:「你呢?我不在家看著你,有没有背著我乱来啊?」

曾翼衡脸色一变,说道:「妳别瞎猜。」又改口问她:「苏昉帮妳找了当地的旅行团?」

「是啊,表姊忙著在展览场当翻译,早上七点就出门了,晚上九点多纔回旅馆,我无聊死了,就看套房里面的电视,结果电视上都是讲德文的节目,我一句也听不懂。」

曾翼衡帮著她处理一堆行李箱中乱塞的衣物,还有她买的一些小东西,不禁挑剔地说:「妳把髒衣服和乾净的搅在一起,连零食的碎屑都沾到皮箱上面了,真是不小心。」

「你还真囉唆。表姊没帮我整理,我当然就不会弄这堆东西啦!」洛云说著从一边的塑胶袋掏出一瓶酒,「呐,这是给你的礼物。」

曾翼衡看著那瓶白酒,讶异地问道:「妳帮我带了一瓶德国酒?」

洛云耸耸肩:「我没那个记性帮你找礼物,是表姊顺便买的。」

「是吗?」

落寞的感觉袭上胸口,也不知是高兴,或者是难受,曾经以为女性比较重感情,其实最怀旧的都是男人,无论是老车、老鞋、老酒、老友,甚至於老情人,男性往往有著无法割捨的情怀。

那,女人呢?

女性天生喜爱新奇的事物,追求新潮的装扮、新衣、新鞋、新酒,甚且是新朋友,或许对於陈旧的厌恶,说明了她们喜新厌旧的观念,以及这些想法背後的种种凉薄。

曾翼衡看著那瓶酒,顿时百感交集,那不知是感动还是厌弃的感觉浮上脑海,光是想到她,心就会觉得纠结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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